曹氏见刘翁病情虽稳,却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心中焦灼万分。
她深信佛法无边,功德可抵业障,延寿增福。
于是,除了精心侍奉汤药外,便是带着仆从,捧着大把的银钱,满长安城地往各大寺庙里捐香火钱,为刘翁点长明灯,诵长寿经,祈求佛祖保佑。
不止自己捐,还拉着刘绰一起捐。
“绰绰,今日随阿娘去趟青龙寺吧。为你祖父,也为了二郎,祈福积德,心越诚越好。你如今是郡主,福缘深厚,亲自去跪拜,佛祖定然更能感知我们的诚心。”
给刚刘翁做了针灸理疗的刘绰看着母亲一脸诚挚的面容,有些哭笑不得。
她反握住曹氏的手,柔声劝道:“阿娘,塑金身、添灯油,固然是‘积德’,但女儿以为,还有一种‘功德’,或许更为实在。”
“你是说施粥?”曹氏疑惑道,“馒头和粥都施过两轮了。”
刘绰卖关子道:“女儿有办法,让这份善心不止在长安城,还能散播到整个大唐。”
“什么办法?”曹氏激动得双眼发亮。
“在遍布各处的云舒布庄设立一项基金……嗯,就是专款,帮助那些有志向学却囊中羞涩的学子,或是想做小本买卖却缺乏本钱的百姓。阿娘,您想,我们帮助一个学子,他或许就能成才,将来为国效力,惠及一方;我们帮助一个商贩,他或许就能养活一家,安居乐业。这不都是实实在在的功德么?”
“有道理!这也是实打实的功德!”曹氏闻言,面露迟疑,“馒头和粥不值多少钱,咱们如今多少都送得起。读书、做生意可费钱得紧,开了头,施舍多少才够?给谁不给谁怎么定?我们有去哪里找这些真正需要的人?”
刘绰笑道:“剩下的交给我吧!”
两个月内,云舒布庄在大唐各道的总管陆续收到了指令:以刘翁的名义,在各大城镇的云舒布庄内,设立“扶摇助学贷”与“春风商贷”两项专款。
“扶摇助学贷”面向所有通过当地官学或知名私学考核、证实其学业优异但因家贫难以继续学业的学子。
只需提供学堂开具的考入或优异成绩证明,并由一名有功名在身或当地有信誉之人作保,即可申请无息贷款,用于支付束修、书籍、笔墨纸砚乃至部分生活费用。
还款期限定为学子取得功名或学成就业后有稳定收入之日起,五年内还清即可。
“春风商贷”则面向有意经营小本生意、缺乏启动资金的平民。
需提供详实可行的经营计划,并有一定抵押或担保,可申请两年无息、第三年起低息的贷款,旨在助其起步,而非牟利,也是五年内还清。
消息一出,首先在长安学子圈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以往寒门学子求学,多靠族中公产、亲友接济或依附高门,如此公开、普惠且条件优厚的助学贷款,实属闻所未闻。
起初还有人怀疑是噱头,或有苛刻隐藏条款,但真有几位穷苦学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往东西两市的云舒布庄。
在查验了学堂证明和担保后,当他们真的顺利拿到了盖有云舒布庄印信的贷款契约以及第一笔钱款时,质疑声瞬间变成了由衷的赞叹与感激。
“刘公高义!郡主仁心!”之声,开始在士林学子间流传。
刘翁喜提“刘扶摇”的雅称。
许多受助学子,甚至自发在学舍、书院中为刘翁祈福,愿这位积善之家的老人早日康复。
顾若兰听闻刘绰此举,大受启发。
兰台书肆里,她握着最新一期的《兰台文汇》样刊,兴奋地对刘绰道:“绰姐姐,你这法子真好!《兰台文汇》如今销量日增,影响力渐广,除了给那些投稿被选中的作者支付稿费外,我也打算以祖父的名义设立一个奖金。如此一来,不仅能激励更多优秀作品问世,也能让一些清贫的文士凭自身才学获得实实在在的回报,改善生计!”
刘绰眼睛一亮,赞道:“这主意妙!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文人清苦,若能以文采让他们站着把钱挣了,倒省得他们为了五斗米去攀附折腰!”
顾若兰得了鼓励,很快定下章程:凡文章或诗作被《兰台文汇》收录者,皆可根据文章长度、质量,获得一笔润笔费。
当期最受好评的几篇作品会额外颁发奖金,并设少连奖,邀请国子监诸科博士评审季度佳作,奖金分三等:三等奖十贯;二等奖二十贯、一等奖三十贯。
刘绰的“扶摇贷”与顾若兰的“少连奖”,一个侧重于物质层面的扶持,一个侧重于精神创作的激励,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打破固有的资源壁垒,为寒门、为才士,开辟一条凭借自身努力便可向上的路径。
消息随着新一期《兰台文汇》的发行一同公布,再次在文坛引起轰动。
而这一期的《兰台文汇》,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首篇刊登的白居易新作《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婉转缠绵的词句,凄美悱恻的故事,其艺术成就之高,叙事之动人,情感之深沉,立刻抓住了所有读者的心。
在兰台文汇日增销量的加持下,《长恨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长安,乃至更广阔的地域流传开来。
酒肆歌楼,争相传唱;士子闺阁,手不释卷。
当时的人们怀念盛世、不满现实,爱谈论开元天宝遗事。
白居易之名,一夜之间,响彻京华。
“少连奖”评选结果张榜公布,白居易的《长恨歌》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获得了高达三十贯的奖金。
消息传到盩厔县,新任县尉白居易却并未显得多么兴奋,只是对着案头堆积的公文,轻轻叹了口气。
当兰台书肆盩厔分店的掌柜亲自将获奖文书和奖金送来时,白居易接待得十分客气。
“谢顾娘子美意,白某有个不情之请。这三十贯钱,白某只取二十贯便可。剩下的十贯……可否劳烦贵书肆,帮我转交给一位女子?”
掌柜的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白县尉,不知这女子叫什么,现居何处?我等需如何寻她?”
白居易沉默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声道:“她叫湘灵……应在符离。她家中以织染为生,寻那湘灵绣坊,或许能找到。若寻不到……便罢了,将这十贯钱,以她的名义,捐与符离当地的病坊吧。”
掌柜的见他神色黯然,不敢多问,只恭敬道:“白县尉,如此处理奖金,小人不敢擅专,需得请示长安的东家。”
白居易知道这要求非同寻常,客气道:“这是自然,劳烦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