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中人多,眼睛也就多。
所以总有人注意到一些细枝末节的。
“叶心?” 富察琅嬅缓缓道:“接着说。”
“是。” 进保咽了口唾沫,继续禀报道:
“据御膳房的管事说,昨日申时三刻,叶心以‘海官女子想吃御膳房新做的糕点’为由进来,可她拿了糕点却没立刻走,反倒在膳房里磨蹭了许久,一会儿问糕点的做法,一会儿又去看蒸屉里的点心,眼神总往您的晚膳那边儿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几个负责传膳的小太监说,叶心离开时脚步发虚,脸色发白,手里攥着帕子都在抖,模样魂不守舍的,像是怕被人撞见什么似的。”
富察琅嬅听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早在察觉了海兰的异常之后,她便暗中派了人盯着海兰,所以昨日海兰一行动,她就立刻知道了。
但宫中之事,最忌急躁,该走的流程一步也不能少。
富察琅嬅抬眼看向一旁侍立的福伽,声音沉稳,
“福伽姑姑,你即刻回慈宁宫宫回禀皇额娘,把查到的这些事一一细说。”
福伽连忙躬身应下,“是,那奴婢这就退下了。”
福伽面上不显,心中却在琢磨着,如何这线索都指向了海官女子,海官女子又素来和娴答应亲近.....
随后,富察琅嬅的目光转向候着的进保,语气多了几分凝重,
“进保,此事若真与海官女子有关,她在深宫之中,寻常药物不难获取,可若真是能对膳食动手脚的东西,恐怕另有来源,你现在就出宫去查,本宫记得海官女子有个侄子,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若有消息,立刻回禀。”
进保躬身领命,声音恭敬:“奴才遵旨,定当仔细查访,绝不让任何线索遗漏。”
待众人退下,长春宫内又恢复了寂静。
富察琅嬅望着窗外廊下的石榴花,缓缓勾了勾唇。
陪这些人闹了这么多年,这场闹剧,也差不多到了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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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长春宫内早已掌起宫灯。
璟瑟今日一早就从公主府赶了进宫,此刻正守在皇上身旁的小几边。
她穿着一身麦黄色旗装,鬓边簪着支赤金点翠步摇,往日里带着几分娇俏的脸上,此刻满是担忧。
见皇上喉结动了动,她立刻端起一旁温着的参茶,小心翼翼地用银勺舀起,吹了又吹才递到皇上唇边。
富察琅嬅坐在皇上斜前方的玫瑰椅上,手里端着个白瓷小碗,碗里盛着熬得稀烂的小米粥。
这是齐汝特意叮嘱的,皇上脾胃受损严重,眼下只能吃些温润的流食。
她拿着银勺,舀起一勺粥,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缓缓送到皇上嘴边,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
“皇上,再吃些吧,齐太医说,您得慢慢养着。”
皇上微微张口,咽下那勺粥,眉头却皱得更紧,显然是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几口,便摆了摆手示意停下。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殿门打开,进保快步走了进来。
刚进殿,他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奴才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富察琅嬅放下手中的白瓷碗,目光先看向皇上,见皇上眼中闪过一丝问询,才转向进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起来吧,瞧你这急匆匆的模样,想来是查到什么线索了?”
进保连忙撑着地面起身,虽还在喘气,眼神却变得格外坚定,
“回皇上,回皇后娘娘,奴才幸不辱命,已经抓到了海官女子的侄子扎齐,奴才不过是套了几句话,他就吓得魂飞魄散,什么都招了!”
皇上听到 “海官女子” 四个字,原本涣散的目光骤然一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想起海兰平日里那副怯懦温顺的模样,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无害的小兔子,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卑微的官女子,竟敢对自己下毒!
一股怒火猛地从胸腔里窜上来,烧得他胸口发闷,手指紧紧攥住了椅扶,指节都泛了白。
“细细说来,” 皇上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虚弱,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都招认了些什么?”
进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喘息,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地禀报道:
“回禀皇上,奴才领了皇后娘娘的吩咐出宫后,立刻让人去查海官女子在京中有何亲眷,这才查到了扎齐,此人一直在京郊乡下住着,往日里穷得叮当响,可这半个月来,却突然在京中各大赌坊里挥霍无度,出手阔绰得很,与他往日贫寒模样判若两人。奴才断定这里面有问题,立刻带着人去赌坊蹲守,今日午后在城西的赌坊,把正输得红眼的扎齐堵了个正着!”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
“那扎齐一见奴才带着宫里的人,先是想跑,被奴才的人按住后,他就吓得腿软了,他说,是海官女子前阵子托人给他带了信,还送了一大笔银钱,让他去寻一个江湖郎中,买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再想办法把毒药送进宫里。”
富察琅嬅的身子微微前倾,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后怕,看向皇上:
“皇上,如此看来,此事倒真的是海官女子一手策划的。”
皇上的脸色此刻已经沉得像浓墨,听到富察琅嬅的话,胸口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拍了一下床边的一个小桌案,桌上的茶盏被震得 “哐当” 作响,茶水溅出几滴。
“好一个海官女子!”
他的语气冰冷得能冻住空气,带着滔天的怒意,“她先前犯错,朕念她侍奉多年,又想着后宫和睦,一次次饶过她,留她性命,她竟敢如此不知好歹,生出这等歹毒之心来谋害朕!简直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璟瑟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替皇上顺着后背,掌心贴着他的脊背缓缓摩挲,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劝慰,
“皇阿玛,您可千万要注意身子,莫要气坏了自己,那海官女子如此恶毒,竟敢对皇阿玛下此毒手,皇阿玛一定要严惩她,才能解心头之恨,也才能让后宫之人不敢再存歹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