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瞬间死寂。
血珠溅在青砖地上,晕开几朵暗红的花。
那修士的身体碎块散落一地,切口平整得诡异,连骨骼断裂处都光滑如镜。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茶客们个个僵住,有人手中的茶杯“哐当”落地,碎瓷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谢清涟甚至没有起身。
他垂着眼,用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紫霞剑刃。
其实剑身滴血未沾,这动作更像某种仪式性的收尾。
亦或者是连剑气碰到那人,都令人心生厌恶。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那张清绝的侧脸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不是斩了一人,只是拂去了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
陆佰收回手,绞杀线无声无息消散在空气中。
他看了眼地上那堆碎块,又看向谢清涟,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小荷花生气了。
陆佰垂头看了那一地的碎块,抬手一把黑火将其燃烧殆尽,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走吧。”陆佰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茶馆的人脊背一凉。
他随手抛了块上品灵石在桌上,足够赔打碎的杯盏和清洗地面,而后极其自然地牵起谢清涟空着的那只手,“这儿脏了。”
谢清涟任他牵着站起来,收起帕子,紫霞归鞘。
他瞥了眼地上那正在燃烧的东西,很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出茶馆,黑衣的陆佰身形挺拔,白衣的谢清涟清贵出尘,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处。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茶馆里凝固的空气才缓缓流动起来。
“刚、刚才那是……”有人哆嗦着问。
“剑气……还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一个年纪稍长的修士脸色发白,“那白衣公子出剑的瞬间,我感觉到周遭灵气被彻底割裂了……至于黑衣那位……”
他咽了口唾沫,没敢说下去。
众人想起地上那堆被切割得极为规整的碎块。
除了脖颈处的剑伤,其余切口平滑得根本不像是人力所为,更像是空间本身发生了错位。
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喝茶的老者缓缓放下茶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剑气凌空,杀意无形……中州城,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两位人物?”
他摇摇头,起身离开,低语随风散去:“……那黑衣青年,方才流露出的那一丝气息,恐怕已是融合期大能……那白衣剑修,剑意纯粹至此,绝非寻常宗门能培养出来的……惹不起啊。”
长街熙攘,方才茶馆里的血腥仿佛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谢清涟任由陆佰牵着手,走了一段,才忽然抽回手,别过脸去。
陆佰侧头看他:“还不开心?”
“没有。”谢清涟声音闷闷的,耳根却有些泛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出手,明明陆佰已经准备处理了。
只是听到那句“跟着你受委屈”,心头莫名窜起一股邪火,紫霞就自己出了鞘。
陆佰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陆佰低笑,也不拆穿,只问:“还逛吗?”
谢清涟瞥他一眼,忽然指向不远处一个卖糖画的摊子:“要那个。”
那是一支凤凰造型的糖画,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陆佰挑眉:“刚吃完百花饼。”
况且之前还买了一堆小零食,虽然没吃几口。
“就要。”谢清涟抬着下巴,那双桃花眼里映着阳光和陆佰的影子,清澈又固执。
陆佰与他对视片刻,终是败下阵来,走过去付钱。
卖糖画的老伯笑呵呵地递过来,陆佰接过,转身递给谢清涟时,却见对方正微微仰头看着天空某处,侧脸线条优美,神情却有些恍惚。
“看什么?”陆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湛蓝天幕上,几缕流云缓缓飘过。
谢清涟回过神,接过糖画,轻轻舔了一口。
甜意在舌尖化开,他垂下眼帘,长睫掩去眸中情绪:“没什么。”
只是忽然觉得……这样被纵着、惯着的日子,像这糖画一样,甜蜜却易碎。
陆佰真的会一直这样对他吗?
陆佰看着他小口小口吃糖画的侧影,忽然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擦过他唇角一点糖渍。
谢清涟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躲。
“沾到了。”陆佰收回手,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谢清涟耳根更红了,瞪他一眼,转身往前走,脚步却有些乱。
陆佰不紧不慢地跟上,看着前方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笑意渐深。
他的小荷花,还是这么好懂。
怕甜腻,又贪恋甜;怕靠近,又忍不住依赖。
不过没关系。
陆佰想,他之前把这株长在峭壁上的清莲,一点点养成只在他掌心盛放的模样。
那么现在,遮挡外面的风雨,就是他担负的责任。
至于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他回头,望了眼茶馆方向,眸色转深。
来多少,杀多少便是。
他的小猫,轮不到任何人置喙。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在一处。
中州城的喧嚣在身后淡去,前方长街无尽,仿若通往云深不知处。
谢清涟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陆佰也停下,无声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间,谢清涟抿了抿唇,将吃了几口的糖画递过去:“……太甜了,你吃。”
陆佰一怔,随即失笑,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糖画的边缘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
“嗯,是甜。”陆佰直起身,眸光深邃地看着他,“但不及小荷花。”
谢清涟愣住,待明白他话中之意,整张脸“腾”地红透,一把将糖画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走。
“呸,老流氓!”
陆佰握着那支带着他体温和牙印的糖画,看着前方那个拿着紫霞忍不住想要戳他一下的谢清涟,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笑声散在晚风里,惊起檐角几只栖息的灵雀。
扑棱棱飞向渐暗的天际。
而在他们离开茶馆的片刻,几个散修样子的人,打听了消息跟上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