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北安之行九
“妈，我们逛街去啦！”
时可意推开斑驳的绿漆铁门，铝合金窗框上挂着的蒜辫子簌簌晃动。厨房里飘出炝锅的葱花香，油锅滋啦作响盖过了她的声音。
系着碎花围裙的李金凤举着锅铲探出头来，目光先落在女儿身上，接着又转向她身边的高瘦青年。无恙今天特意换了白衬衫，袖口折得整整齐齐，露出块老上海牌机械表——这是他考上兰大时爷爷送给他的。
“好，你们中午回来吃饭不？”
“妈，我和无恙中午在外面吃，你和爸不用等我们咯。”
“嗯，可意你们逛街要小心，注意扒手咯。”
“好的，妈你放心咯。”
从家里出来，时可意无恙手牵着手慢慢蹓跶，不多时便走到了北安南京路商业街。
南京路商业街新铺了柏油路面，鞋跟敲上去发出闷响。时可意的高跟鞋是深圳东门市场买的，鞋头缀着亮片，在北方小城的石板路上格外清脆。“慢点儿走，”无恙扶着她绕过路面地砖缝隙，“小心鞋跟插砖缝里去。”
走着走着，时可意忽然指着街角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无恙你看，那是我初中常来租琼瑶小说的书店，现在改成服装店了。”玻璃橱窗里挂着垫肩西装，模特脖子上系着足有两指宽的紫色领带。
五金店门口摇蒲扇的剪伯眯起眼睛：“这不是老时家闺女嘛！去年还穿喇叭裤，今年就换一步裙啦？”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深圳如今满街都是大哥大了？”
“剪伯您消息灵通呀，”时可意从坤包里摸出个黑色长方体，“您看，我这bp机还是汉显的呢。”无恙在一旁抿嘴笑，想起昨晚她教父母使用传呼机时，二老对着液晶屏上的“请回电”研究了半小时。
转过街口是新建的农贸市场，水泥台面上码着沾露水的香椿芽。摊主大婶麻利地捆着荠菜：“时会计回来啦？你妈早上来称了两斤前腿肉，说是姑爷爱吃红烧肉。”时可意耳尖发烫，拽着无恙就要走，却听见身后飘来句：“般配着哩，大学生配特区白领……”
人民公园的老梧桐抽了新芽，树皮沟壑里爬满青苔。时可意抚过两人合抱粗的树干：“小时候我哥在这儿刻过字，找找看还在不在？”树荫漏下的光斑在她酒红色连衣裙上跳跃，像撒了把碎金子。
无恙眼晴流连，指尖掠过凹凸的树皮：“找到了，1986年7月……时俊杰到此一游。”他突然蹲下，“看，这儿还有行小字，‘小芳别生气，对不起我错了’。”
时可意听了噗嗤笑出声：“那是我哥给嫂子刻的道歉信，那会儿嫂子在公园跟他闹分手呢。”
长椅上的铁扶手锈迹斑驳，无恙掏出纸巾要擦，时可意已经一屁股坐下。“讲究什么呀，我小时候还在这椅子上分过冰棍呢。”她晃着腿，高跟鞋尖沾了星许灰尘，“你看那片月季，以前光秃秃的，现在开得多好。”
暮色漫过供销社褪色的招牌时，两人拎着油炸糕往家走。电影院门口贴着《泰坦尼克号》海报，时可意多瞥了两眼。“晚上来看电影吧。”无恙轻声说。
“嗯好，”时可意抓着无恙的手晃了晃。
晚饭时李金凤端出青花海碗，琥珀色的红烧肉块颤巍巍冒着热气。“无恙尝尝这红烧肉，听可意说你喜欢吃红烧肉，不知阿姨烧的合你口味不。”
无恙夹了一块红烧肉吃了，频频点头赞不绝口：“嗯阿姨烧的红烧肉可好吃了，肥而不腻，香！”
“好吃那就多吃点，别讲客气咯。”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说话。日光灯晕染了墙上贴着的旧奖状，时可意小学得的“口算比赛第一名”、“优秀班干部”、“三好学生”等奖状还贴在挂历旁边。李金凤翻看着女儿带回来的相册，鹏都国际大酒店旋转门金光灿灿，背景里隐约能看见邓小平画像。老爸时庆民戴着老花镜在研究录音机说明书，忽然问：“姑娘，这个R键是录音？能录评书不？”
“爸，能录呢。”时可意回道。
夜风掀起碎花窗帘，带进来沁人心脾的槐花香。时可意斜躺在沙发上看无恙教父亲操作按键，脸上的甜甜笑意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