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阳书院。
“学生告退。”
日薄西山之时，四名考生终于得以解脱，向里头的林监院行了一礼，立方才朝外走去。
玄一等人已经在外守了许久，见少年们出来，玄二立马上前，小心翼翼地：“考完了？考得如何？”
玄一虽没有问，却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几人，那架势，倒是让陈君等人有些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尚可。”疑惑归疑惑，陈君面不改色地应道，脸上看不到喜怒。
尚可？
玄二挠了挠后脑勺，看向自家大哥：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玄一低眉，沉思了片刻，方才微抬手指，正欲下达指令——
“嗨呀，衍书兄，你未免过于自谦了，”实心眼的周固一听这话便忍不住了，“什么尚可？这卷子于我等而言，完全就是送分题不是？”
“送分题”这个词也是自家先生常挂在嘴边的话，过去，每当他们出现简单题丢分的情况，先生就会背着手，一脸惋惜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再留下一句“送分题都错？”的扎心话语。
这便罢了，每每此时，身后还会跟着一条小尾巴学舌，童言稚语，却是将一众少年臊得只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还是连墓志铭都写好的那种。
好在，经过数次见坑踩坑，见陷阱掉陷阱的磨砺，一群依旧实心眼的少年们终于是学聪明了，只是“老实人”的面向依旧改不了。
比如眼下，周固便是顶着这样一张老实巴交的脸，说出了一番极度狂妄的言论。
老实人说话从来不背人，所以这番话也成功传入了还在考室内阅卷阅得快走火入魔的林监院耳中。
阅卷的朱笔在一张张书写工整，却能让人从板正的笔锋处看出几分狂放的字体上划过，最终落下一个个“上等”的批阅。
一开始，见四人写了许久方才交卷，书院中唯二知道秘密的林监院还忍不住在心中担忧，认为这四人只是被赶鸭子上架前来应考。
甚至很大概率应考是假，找借口进入书院强取豪夺才是真。
他甚至已经想好，只要没有山长的密信，一旦对方强行动手，自己便立刻找个角度撞柱而死，势要将书院中的秘密守死。
毕竟那处地方，只要自己和山长没有松口，便没有人能找到，可……
可等拿到四人写得厚厚一沓的试卷，林监院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这四名少年竟是……竟是……这般有大才！
不仅将山长原本准备的放水试题与那份从不示人的密题都一同写了，还写得这般好，策论也罢，骈文对仗也好，都不比书院中中举的学子差，甚至还有些独到的见解，这样的眼界，若世道未乱，最次也能进科举二甲！
林监院越改手越抖，越改越心潮澎湃，若不是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和任务，此刻他必然是要冲出去将几人收做关门弟子。
可惜，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下一秒，外面少年人狂妄的言论再次响起：
“说实话，这题……还是偏简单了些，若是让咱先生来出，必然是要在原本的基础上来个山路十八弯。”
“可不是？上次先生出的那道题，我想了三天……三天啊！最后还是写偏题了，论挖坑，还是咱先生专业……”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点想念先生出的题了，走走走，趁着时间还早，回去用过膳，把明日的课业也写了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少年人的声音便逐渐远去，只留下被山风吹得满地走的绿叶和……某位先生碎了一地的心渣渣。
一刻钟后，终于批改完四份卷子的林监院方才收拾好心情，拿着手中厚厚一沓的试卷推开门。
门外，玄一等人依旧等着，双方都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林监院沉默着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把钥匙，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态：
“经书堂，入门第七块砖下，挖七尺余，有一檀木盒，用此钥匙打开，里面有你们要的东西。”
说完，也不管俩人听清楚了没，将钥匙一给，便失魂落魄地走了。
玄二看着他萧瑟的背影，越发的丈二摸不着头脑了，一面将钥匙递给玄一，一面问：“林监院这是怎么了？”
玄一神情莫测地把玩着手里的钥匙，半晌，方才轻笑：“或许是因为……痛失了几名优良学子吧。”
一脸懵的玄二：？？？
他迟早要把这群说话喜欢弯弯绕绕的人都鲨了！！￣へ￣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嵩阳书院的经书堂灯火通明了一整晚，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挖檀木盒，有人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还有人……将手里誊抄的笔杆子都写出残影了。
次日，玄一带着呵欠连天的四名少年离开，玄二手上满满当当都是新鲜出炉的书籍，原本是由其他暗卫拿的，但玄二听到这书是给自家小主子誊抄的，当即便抢了过来。
那殷勤的劲儿，让陈君有种幻视当年的自己和钟叔。
嗯，再次和当初的先生感同身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