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
池州习嗤笑一声,那笑声裹着夜风,显得空洞而冰凉。他闲散地坐在天台边缘,目光垂落,正下方就是李承睿曾经坠亡的位置,仿佛在重温某种扭曲的仪式。
“外国国籍,特殊豁免权……”
他慢条斯理地列举着,如同展示手中的王牌,随即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钉在秦银落身上:
“警官,你觉得,是你们那套冗长程序定义的‘正义’会先到来,还是我的自然寿命会先走到尽头?”
红蓝警灯的光影在他脸上交错流转,映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神采。
“他们的亲生父母都选择了沉默或放弃,而你们,却在这里替他们奔走呼号。听听,多讽刺啊…你觉得这世间,真的存在所谓的‘正义’吗?”
他脸上没有丝毫落网者的惊惶,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带着浓厚讥诮的从容。
他甚至悠闲地伸出双手,仿佛等待侍者为他戴上饰品,而非接受法律的镣铐。
“当至亲之人都选择背过身去,你们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仅凭着那点虚无缥缈的、对正义和真理的…孤勇,又能坚持多久?又能为他们,所谓的‘伸张’多久?”
“咔哒——”
手铐锁死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天台上格外刺耳。
池州习笑着合上眼,仿佛享受这声音。
他垂眸,欣赏着自己腕上那副冰冷的金属制品,低低地笑出声来,像是目睹了世间最荒诞的戏剧。
随后,他缓缓抬眼,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始终半身沉默于阴影中的龙谨枫。
“龙家二哥…”他语调悠长,带着一种商业洽谈般的虚伪客套:
“星轨跃迁资本真正的幕后实际控制人。幸会,久仰大名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
“等我将来接手家族企业,在生意场上,恐怕还要多多叨扰您。届时,还望……不吝指教。”
龙谨枫双眼微眯,危险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逝。片刻后,他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却带着终结般的绝对力量:
“不叨扰。”
他向前半步,天台边缘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下辈子,注意点。”
池州习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缓缓侧过头,目光如冰冷的蛇信般锁住秦银落:
“秦同学...哦不,现在该称呼您秦警官了。”
镜片后的目光彻底剥去了往日温文尔雅的伪装,那层好学生的画皮寸寸碎裂,露出底下不人不鬼的本相。浓郁的恶意如同密封千年的腐罐骤然开封,腥臭粘稠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扑面而来。
“你抓住我,又能如何?”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腐蚀人心的力量。
“我家有权有势,即便你们把我送进去,甚至一颗子弹了结了我——他们就算赢了吗?他们那廉价的正义,就真的到来了吗?”
池州习猛地向前一步,立刻被两侧的警官死死按住。他不管不顾,目光如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秦银落脸上:
“钱,我们家有的是。只要出的价码足够,多的是人愿意替我们弄死那些碍眼的蝼蚁。”
“就算他们侥幸考上大学,顺利毕业,又如何?这个世界,利益环环相扣,资本相互荫庇...”
他忽然转向阴影中的龙谨枫,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挑衅:
“你去问问龙家二哥!问问他,若他并非身在其中,若有朝一日面临抉择,他是会为了那可笑的‘正义’与合作伙伴割席,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一两个无足轻重的人,继续追逐他的滔天利益?!”
“你们啊...” 池州习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怜悯与嘲弄:
“太天真了,我亲爱的警官们。”
秦银落别开头,极轻地笑了一声。他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缓步上前,在池州习面前从容蹲下,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小朋友,未来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小说看多了,真以为现实是霸总横行的舞台?” 他微微偏头,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冷冽:
“他们未来会走向何方,我不妄断。但你啊...”
秦银落的手轻轻搭上池州习的肩,不容抗拒地引导着他的视线,望向天台边缘那片吞噬过生命的黑暗。
“看到那里了吗?李承睿就是从那个位置坠落的。”
夜风拂过,带来他轻柔耳语,却字字诛心:
“如果连法律都无法最终裁决你,也无需得意。”
“记住,没有人能逃过死亡。”
池州习的瞳孔骤然紧缩,仿佛最后一道防线被这句话语洞穿。
秦银落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仪式。他直起身,走向一直静立在阴影处的龙谨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放松:
“回家吗?
龙谨枫舌尖抵了抵上颚:“小动静,这个软。”
秦银落:……
林森眼观六路,见状一个箭步上前,试图挽留两位核心战斗力:
“哥,别急着走啊。宵夜!官方报销!给个面子,补充点能量再继续为人民服务啊!”
他痛心疾首:“人生嘛,就是有苦有乐;咱们刚经历完苦大仇深的部分,现在正是需要点人间烟火来乐乐的时候。”
龙谨枫伸手,沉重地拍了拍林森的肩膀,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沧桑:
“不了,老弟。一月工资一千五,吃完这顿就吃土。”
“那点钱,还没我每周给家里零食库补货的零头多。你自己留着,好好补补。顺便,加把劲,争取在明天太阳升起前,把这尊大神和他那堆‘丰功伟绩’稳稳当当地送进检察院的大门。”
林森悲愤欲绝:“兄弟跟你聊人生,你拿兄弟当畜生。”
“你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龙谨枫深知此人套路,搂紧媳妇,脚下生风,迅速撤离现场,毫不留恋。
林森一番深情演绎无人接盘,一转头,原本两位高强度劳动力连影子跑的都不剩,咬牙切齿:
“不怕老六多,就怕老六凑一窝。凑一块儿跑得比谁都快!”
夜色已深,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
车辆平稳地汇入城市稀疏的车流,像一尾游入静谧深海的鱼。
车窗外,路灯伫立在长街两侧,昏黄的光影被拉成长长的、温柔的光带,一道接一道地从车窗玻璃上匀速滑过。
车内,空调吐出融融的暖风,在冰冷的玻璃内侧吹开一层薄薄的水汽,将窗外流转的灯火晕染成一片片朦胧而温暖的光斑。
整个世界仿佛被这层水雾隔绝,只剩下车厢内安稳的呼吸声和引擎低沉的哼鸣。
秦银落安静地靠在副驾驶座椅里,侧头望着窗外这流动的、如梦似幻的夜景。
许久,他抬起手指,在那片朦胧的水汽上,无意识地、轻轻地,画下了一个线条简单的小狗简笔画。
龙谨枫趁着红灯的功夫,拉住秦银落的手握在掌心:
“还好这案子完了,要不以咱家狗儿子猪一样的胃口,咱们回去晚点,大概饿死了。”
秦银落哑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龙谨枫的手背上,指尖在他粗糙的指关节上摩挲了两下:
“每次嘴上最嫌弃它的好像都是你,”
他声音里带着看穿一切的温和:
“结果呢?它的玩具是你一个个精挑细选的,那个号称‘防拆家神器’的笼子,也是你对着说明书研究半天亲手组装的。就连我们每次出门前,它的狗粮份量都是你拿着量杯精准配好的……”
“我这个当初非要养狗的人,反倒没干什么。你啊,就是个嘴硬心软的。”
前方红灯的读秒还有六十多。龙谨枫转过头,手指勾住秦银落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凑过去,在他唇上印下一个短暂却温存的吻。
“我不干怎么办?”
他退开一点,额头几乎抵着秦银落的,嗓音低沉带着笑意:
“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咱儿子养嗝屁了,我们家这只漂亮的小野猫,还不得伤心到哭脱水?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秦银落眼底的笑意加深,如同春水漾开涟漪。他微微侧首,柔软的唇瓣带着试探性的亲昵,轻轻擦过龙谨枫上下滚动的喉结,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你最好了。”
龙谨枫:!!!
红灯倒计时结束转绿,后方传来催促的喇叭声。
龙谨枫一脚踩死油门,以开战斗机的尽头猛踩油门:
“宝贝儿,”
他目视前方,喉结又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强大的推背感瞬间将两人按在座椅靠背上,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秦银落被这突如其来的推背感弄得愣了一下,下意识抓住头顶的扶手:
“……什么?”
龙谨枫微微侧目,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翻滚着幽暗的火光和意味深长的笑意,一字一顿:
“一颗葡萄一万兵,带走多少看爱卿。”
秦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