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春天,在五龙亭里整整熬了十一天后,这位入宫四十五年、先后为雍正皇上诞下一女三子的齐妃娘娘才总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那漫长的十一天,她是如何度过的?在想些什么?
无人知晓。
但是能够确定的是,即便齐妃娘娘病情好转大难不死,她这个在五龙亭待过的晦气之人也不可能被允许回宫。
比齐妃娘娘幸运的是,良嫔娘娘自从上午昏迷过后便就再未醒转,然后死在了被送往五龙亭的途中,没有遭齐妃娘娘的罪。
更加幸运的是,良嫔娘娘还来不及知道万岁爷当众大骂八爷是“辛者库贱婢所生”的事儿。
良嫔娘娘死讯传来的时候,万岁爷正睡着,万岁爷最近身子骨大好,今天的兴致又特别高,所以闹了挺晚才歇下,以至于两个初初侍寝的小嫔妃道儿都走不了,后来是魏珠安排轿子给送回去的。
折腾了那么久,这会子万岁爷睡得正沉。
魏珠在寝殿门口踟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万岁爷,万岁爷!”行至床前,魏珠压低声音道。
万岁爷半晌没有动静,魏珠只能硬着头皮,撩开了帷幔,然后稍稍抬高了声音:“万岁爷!”
万岁爷眉头紧皱,不耐地道:“什么事儿?”
魏珠忙不迭道:“启禀万岁爷,五龙亭那边将将传来消息,良嫔娘娘殁了。”
紧蹙的眉毛舒展开来,顿了顿,万岁爷沉声道:“着内务府跟礼部按规制为良嫔置办丧仪。”
没有了?
就……就只有这些?
不像敏妃娘娘当时也给一份死后哀荣吗?
良嫔娘娘到底是为天家开枝散叶的,而且伺候万岁爷可都二十九年了。
“是,奴才遵命。”
魏珠稍稍一顿,然后躬身退下,待走到外面,看着黑黢黢的天幕,不免在心里默默叹气。
方才万岁爷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呢。
……
八爷病了,可是却还是拖着病躯坚持撑到了良嫔娘娘下葬,然后,八爷就再也撑不住了,病倒了,病得还相当严重,高热不退,几度神志不清,根本下不来床。
虽然用不着八福晋照顾,但是八福晋还是挺着六个月的孕肚,一直悉心在前院照顾八爷,不论是喂药还是擦身,都不假手于人。
高嬷嬷担心八福晋会累坏身子,尤其她现在还是双身子呢,哪里经得起劳累?
石剑也是一个劲儿地劝:“福晋,您尽管放心回后院儿歇息养胎,奴才肯定会照看好主子爷的。”
八福晋却不肯走,坐在床前看着兀自昏迷、已然瘦的脱相的八爷,摇头道:“旁的我也不能为他做什么了,也就只能陪着他了。”
是的,旁的她是什么都不能为八爷做,别说她,就连安郡王府又能为八爷做什么呢?
当初钦天监正史口口声声诬陷良嫔为不祥“凶星”的时候,舅舅安郡王还能随着其他臣子一道上书弹劾钦天监正史、为八爷鸣冤,可是这一次,万岁爷当众大骂八爷是“辛者库贱婢所生”,舅舅却再不敢为八爷鸣冤了。
那种形势下,舅舅又怎么敢呢?
非但不敢当廷为八爷说话,私下安郡王府跟八爷府往来也减少了,就连八爷病成这样,安郡王府那边也只是派人送了礼而已,不管是舅舅还是舅母都没有现身。
舅舅再如何盼着八爷更进一步,可最要紧的还是要保住安郡王府啊。
道理八福晋能够理解,但是八福晋心里却实在难过内疚得很。
所以,就让她在这儿多陪陪八爷吧,她心里好歹还能舒坦些。
八福晋执意不肯走,要留在前院陪伴八爷,高嬷嬷也没有办法,只得退到了一旁。
石剑也跟着退了下去,回头看着坐在八爷床前不错眼珠看着八爷的八福晋,石剑眼中有水光,也有羞愧。
一直以来,身为八爷的心腹,石剑面儿上对八福晋十分恭敬,可是心里对八福晋成见很大。
在他看来,八福晋实在太糟糕,从脾气做派到手段心机,都道是万岁爷给八爷指了一门人人羡慕的好亲事,可是石剑却觉得主子爷娶了八福晋,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但是如今,主子爷从云端跌落,怕是这辈子都再爬不起来,哪个不是着急忙慌地跟他们八爷府撇清关系?就连……
就连跟主子爷最亲的大爷,不也照着八爷心口捅了最深的一刀?
可是八福晋,从来眼高于顶的八福晋,却对主子爷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