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詹事连忙上前一步，心里恨死了跟个没脑子的主子，却也只能躬身在他耳边道：“殿下，战俘之事可从长计议，不如先议互市份额，臣以为……”
“住口！”赵国太子厉声打断他，眉目间全是不耐烦，恨不得立即把这些跟自己唱反调的奴仆统统处死，“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他转向帝厌箴，下巴扬得老高，同是太子，自己可是赵国唯一成年的嫡子，另一个成年的兄弟异族血统没有竞争力，比辽国那一地成年的皇子、虎视眈眈的皇叔，太子的位置可是稳多了。“战俘是你们自己要留的，与孤何干？
他们本就是败军之将，死了也是活该！
辽国太子竟为了一群废物要让利益，未免太妇人之仁。”
这话一出，帐内瞬间陷入死寂。
叶元胡没想到辽国太子这么有种，这种话当着自己的副将们也说，军心还要不要了？
上位者就算是心里再怎么看不起底层人，也是不会这样宣之于口的，毕竟上位者就是被底层人拥护捧起的。
底层人能把上位者高高捧起，也能把上位者狠狠摔在地上。
所以会有“民心所向”一说，也会有“权衡利弊”的考量，表面功夫是绝对不能不做的。
连小满子都吓得脸色发白，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赵武站在帐门口，听到“死了也是活该”几个字，指节猛地攥紧剑柄，指骨泛白。
他麾下那两个校尉还在战俘营里，他们的老母亲已卧病在床，就盼着儿子回家。
帝厌箴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眼神冷得像界河的冰。
他缓缓抽出弯刀，刀身映出赵国太子惊慌的脸：“似是孤的耳朵不太好了，赵国太子再说一遍？”
赵国太子被刀光晃得眯起眼，却仗着帐外有一千精兵，硬着头皮道：“孤说错了吗？
那些战俘都是没用的废物，死了……”
“够了！”赵武突然闯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万万不可再说这话！
那些战俘皆是赵国男儿，家中尚有妻儿老母，若是听闻殿下此言，怕是会心寒啊！”
“心寒？”赵国太子一脚踹在赵武肩上，将他踹得趴在地上，“一群被俘的懦夫，也配谈心寒？
孤告诉你，他们死了，赵国有的是百姓当兵，根本不愁没人卖命！”
帝厌箴看着眼前闹剧，突然挥了挥手，帐外的辽军兵士立刻举起长枪，枪尖对准帐门。“看来赵太子是铁了心要耍赖了。”
他站起身，弯刀直指赵国太子，“既然如此，这互市不谈也罢。从今日起，辽国封锁界河，所有商路断绝！
至于那些战俘……”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刺骨，“既然赵太子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孤便将他们拉去疫地填坑，也算物尽其用。”
赵国太子没想到他会如此强硬，顿时慌了神。
若是商路断绝，父皇定会怪罪他谈判失败；可若是答应辽方的条件，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正犹豫不决，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辽兵掀帘进来，单膝跪地：“太子殿下，战俘营传来消息，有兵士听闻赵太子的话，已经开始绝食了！”
赵武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急色：“殿下！快救救他们！再拖下去会出人命的！”
赵国太子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死死盯着帝厌箴手里的弯刀，突然想起临行前父皇说的“不可示弱于辽”，又硬起心肠：“绝食便绝食，死了正好省粮食！
辽太子要封商路便封，孤不信赵国离了互市还活不了！”
帝厌箴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孤原以为赵国储君只是愚笨，没想到竟这般冷血。”
他收起弯刀，对巫医使了个眼色，“传令下去，将赵太子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所有战俘，再把战俘营的粮车撤走——既然赵太子不在乎，孤也懒得浪费粮食。”
巫医应了声，转身走出帐篷，铜铃声渐渐远去。
帝厌箴看向赵国太子，语气冰冷：“赵太子可以走了。
三日之内，若不答应孤的条件，便等着看那些战俘的尸体漂满界河吧。”
赵国太子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停留，转身跌跌撞撞地走出帐篷。
自家主子走了，其他侍奉的人留在这里也没有屁用，反而还要被赵国太子怀疑是不是投诚辽国了。
小满子第一个连忙跟上，东宫詹事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绝望，却也只能亦步亦趋跟着离开。
赵武站起身，望着帝厌箴的方向，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走了出去。
帐外的风沙更大了，吹得狼旗猎猎作响。
帝厌箴走到帐门口，望着赵国队伍狼狈离去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好以整暇地对身边的亲兵道：“去告诉战俘营的人，若是有人愿意降辽，孤便许他们在云溪封地住下，还能接家人来辽地定居。”
亲兵领命而去。巫医走回来，铜铃在风中轻响：“太子殿下，真要放了那些战俘？”
“放？”帝厌箴冷笑一声，“孤要让他们活着回到赵国，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的储君是如何弃他们于不顾的。”
他看向界河的方向，眼神深邃，“赵国太子这般凉薄，赵国的军心迟早会散。
到那时，孤要的可就不只是互市的利益了。”
风沙卷着尘土掠过帐篷，远处的战俘营传来隐约的哭声。
赵武走在队伍最后，回头望着辽军的方向，手紧紧攥着怀里的家书——那上面“早日归家，平安就好”八个字，此刻看来竟像个笑话。
他不知道那些弟兄能不能撑过三日，更不知道这样的赵国，还有没有值得他们卖命的理由。
而赵国太子坐在马车上，还在愤愤不平地咒骂帝厌箴出尔反尔，丝毫没察觉，他刚才的一番话，已经在自己的阵营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帐内的舆图还摊在案上，云溪的标记被风沙吹得有些模糊，可那场因瘟疫而起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