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七万年，怎么醒来就和我说这个？”空青眼眸轻点阑夕。
阑夕立时站直身子，忙不迭往外跑。
留下一只睁着黑豆眼呆滞木愣的喷火小凤凰。
空青似笑非笑地将扶疏揽进怀中，殷红唇瓣点吻在她唇上，嗓音有些沙哑：“咱们孵个蛋怎么样？”
“也不是不行哦……”
扶疏刚醒没多久，就这么被空青三言两语忽悠过去了，待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劲时，已经是几日后。
彼时她下山转悠带回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头子，满头须发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拎着酒葫芦边走边啰里吧嗦地说着胡话。
刚进洞府，便见床上那颗手掌大的蛋赫然裂开，空青蹲坐在床边，见她进来，一把拉过她，两人直勾勾地盯着红色的蛋，直到“咔嚓咔嚓”声不断响起，从里面钻出一条红色的小蛇。
它扭动着身躯亲昵地缠到空青手上。
大抵见空青穿着一身红衣，便将空青当作自己的母亲了。
扶疏抿唇憋笑，待与小螣蛇相处融洽后，指着躺倒在洞口石头上的老头子，道：“这是松间，我让他给咱们看家，也算是我们这洞府第一个掌事了。”
掌事松间听到扶疏的话，遥遥朝他们扬了扬酒葫芦。
扶疏眨眨眼，凑到空青耳边，小声道：“他是醴泉真神。”
“想喝酒就找他要，要不是听我说净池里的水甘甜清冽，可以用来酿酒，他都不带来的。”
这老头子就是这么有个性，不止喜欢喝酒，还格外喜欢小孩子。
古橡和连翘的孩子在七万年前出世，一日跑到洞府来玩，正好见到阑夕从里面出来，俩人撞在一处。
阑夕将人拉起来，看着眼前精雕玉琢的小童，不由笑问他的名字。
小孩子似乎与阑夕投缘，笑眯眯道：“我叫白准，阿娘是连翘，阿爹是古橡。”
原来是曾被烁阳抓走的那个与扶疏传过绯色谣言的古橡真神。
阑夕将白准带到九圩宫后，小白准就赖上了阑夕，整日跟在他屁股后，两个年纪相差不过几千年的小孩，谁也没比谁大多少，竟就这样相伴了七万年。
直到扶疏睡醒，看着那两个神采奕奕的少年，不由万分感慨，她这一觉差点是睡死过去啊……
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就连空青都建立了死灵界，位于深海之渊，由厉蛟湛双镇守，死灵自会跟随指引来到深海之渊去轮回，或成为死灵界的一员。
空青剩下的两成神力还是没能觉醒，即便是创立六道轮回门，也没能唤醒哪怕一成。
而这两成事关重要，空青的神情愈发焦急，似乎是又预知到什么，每日看着扶疏的眼神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冥月方才来过了，”空青坐在扶疏身边，看她逗弄着小螣蛇，“说些死灵界的事。”
“没什么要紧的吧？”
扶疏盘膝坐在洞口的石头上，晒着太阳懒洋洋道。
见空青摇头，她蓦地一笑：“世间事不是强求就能有结果的，更改不了的，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听到她意有所指的话，空青脸色白了一下：“你莫要多想。”
“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扶疏看着不远处坐在树上频频朝这边看的松间。
自松间来到洞府已经有两万年，近日却总是坐卧难安，在她身边走来走去，连酒都不喝了。
阑夕他们也是，一天能来两三次，就为看她有没有睡觉。
扶疏长叹一声：“我能清楚地感知到，离我寂灭不远了，大概就是今天。”
“别瞎说。”空青眼眶蓦地红了个透彻，“白准喜欢雀翎，追了雀翎三万年，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你怎么也要看着他们成婚。”
“那你让他们快些，若是半月后，那就来不及了。”扶疏眼神有些混沌，脑子也有些不清醒。
她说这些话，无异于在空青身上捅上一剑。
空青死死攥着她的手，强迫她清醒。
“我若真的，真的……”扶疏察觉到抱着她的身体难以自抑地颤抖着，鼻尖不知怎地，越发酸涩，连说句话都断断续续的。
“你们就杀了我吧。”她强撑着眼皮，“然后丢到净池中去。”
合该的，这就是她的结果。
在听到盏之死前那番大笑后，她彻底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就是自我消亡。
谁知道怎会如此造化弄人，天地创造她，却要她与另一个自己互相残杀。
她本为扶疏，被天地分为两半先后诞生。
第一个出现的是恶欲真神，只为吸纳世间所有浑浊恶念，第二个是她，生来就是为了杀第一个自己。
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呢。
一株花被分成两半，这才是自相残杀的真正释义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即便空青在她耳边吼，她也觉得越来越远。
“疏疏！扶疏！”
一股死灵神力汇入她全身经脉，森森寒气入骨，空青双目通红，那双淡色凤眸溢满了悲恸与绝望。
扶疏心口剧痛，突然觉得不应该把他造出来，最起码不要让他提前出世，这样也不会受生离死别的苦楚。
“我……”她眼角蓦地滑落一颗猩红的血泪，眼中红血丝遍布，却倔强地凝视空青氤氲水波的眼。
她放不下啊，放不下她的空青……
怎么才能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呢，怎么就荒谬到她沉睡几万年，都不能将从曜月身体中钻出，涌入到自己身体里的恶念屠杀殆尽。
她努力过，但很遗憾，失败了。
“空青，别怕，莫要伤心太久……”她急促呼吸两下，眼前血色弥漫。
空青不停擦拭她眼角血泪，却弄花了她的脸，白皙的容颜上绽放出点点预兆死亡的曼珠沙华。
她有些看不清她的空青了，好遗憾，没能与这人白首至死。
“我去找你，疏疏，我会去找你。”
空青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徐徐响起，有些远，听不大真切，她歪了下头，唇角绽开绝艳明媚的笑。
她没说不许，只是舒展开身体，怡然地躺在空青臂弯，气若游丝缓声说着：
“那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