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的鼻下挂着氧气，床头摇起来了一些，脸上气色好了许多，许依一和沈天巽穿着密实的防护服，宋宁压根就没认出来这偷感很重的两人是来看他的。
毕竟前一天他们谁都没来。
许依一看着整个IcU的气氛都很悲伤，她也渐渐地被代入进紧张又悲伤的情绪，小步小步地穿过医护人员走向宋宁的床位，沈天巽看着这场面，也收了声，默默地跟在许依一身后。
“大哥。”沈天巽一看到宋宁，从许依一身后加快脚步，窜到床边：“大哥，你没事吧。”
“你动静小一点。”宋宁嫌弃万分，声音虚弱：“你怎么也来了。”
“我要亲眼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嘘！”宋宁翻个白眼，这话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说的：“你别说话。”
“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许依一的话不假，宋宁在这一排病床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相比起其他的病人来异常的精神。
宋宁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手上还扎着留置针头，针口旁边淤青了一大块，脖子上，原本有吻痕的那个位置还包着一个类似留置针头的东西，一把五颜六色的线从他的领子上延伸出来，连接着床头旁边的仪器，发出沉闷的机器运行声。
线压着半开的衣领，露出了宋宁胸口上小时候开胸时留下的伤疤。
许依一习惯地把手搭进宋宁的手心里：“今天可以转出去了吗？”
“主任今天早上来找过我，说是建议我再监测一天，相当于是设备监测了。”
“可是这里……你不是不喜欢吗？”许依一小声问。
“没有人会喜欢这里，没关系的，主任说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这里除了吵一点，还行，找到了年轻的感觉。”
“年轻个屁，这里冷得像停尸间一样。”
“再说话你就滚出去。”宋宁瞥一眼沈天巽：闭嘴吧你！
“别生气别生气。”许依一安抚道：“那明天早上我们来了是不是就直接可以接你去普通病房？”
“正常流程是，你们直接在病房等我，凌凌呢？你们都出来了，凌凌谁带？”
“小静回来了，她帮带着。昨天跟你说了呀，你不记得了？”
“你昨天……”宋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又立马恢复了平静：“凌凌不闹吗？”
“不闹，你再不回去，她都不记得你了。”
“我不相信。”宋宁笑着摇摇头，手里还抓着许依一的手。
他记得许依一来过，只是他不记得是在麻药里还是在现实里，他也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他只知道，早上主任来看他的时候，只告诉他廖医生在回临安前来看过他，而在当天早上再分析过他的情况后，建议他再多留一晚，理由是他的心脏原本已经习惯了那个设备，被重力拉扯后再复位，需要时间让心脏再次磨合，以防发生突发不适应。
如果许依一来的时候是跟着廖医生来的，而他不记得跟许依一说了什么，那他是不是还跟廖医生也说了什么？说了什么许依一听了会误会会不高兴的话？所以她昨天下午的探视时间才没有来看他。
廖医生越过许依一，直接跟主任商量的方案再对接到宋宁，宋宁清楚，是因为廖医生并不相信许依一可以照顾好他，而他身边的那个大大咧咧的男人更是如此，倒不如在IcU里多待一点，确保无误。
宋宁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挣扎，听从了廖医生和主任的安排，草草的一笑而过许依一和沈天巽缺席过一次的探视，在这件事情上巧妙的避开了廖医生还在参与左右他在医院的治疗方案。
——
这是项凯昊回南方医院拿许凌凌和聂小朵的报告的日子，项凯昊本想一觉睡到大中午，顶不过项家奶奶一个小时一次的催魂，中午醒来吃了碗面，打算下午再去南方医院鉴定中心。
家，总算又像一个家了。
客厅和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之前用来放置许凌凌用过的东西的房间也收拾了一遍，没舍得扔，收拾好，找了个床单盖在那张项凯昊亲自装好的婴儿床上。
在这个家里，地板干净，可耳根却再也无法安静下来，为了逃避项奶奶的唠叨，项凯昊提早出门出发去南方医院，在门上发现了房东贴在他家门口的催搬字条，揉成一团，丢掉。
项凯昊打车来到南方医院鉴定中心，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轻车熟路。
在经历了这几天的低谷，项凯昊对这个结果是好是坏已经不抱没有必要的期待。
许凌凌与聂小朵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能证明聂莞尔有没有背叛他，就算有，又如何？许凌凌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肯定不会再接回来，至于许依一怎么处理，另当别论，而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存着他的女儿？他又是否真的需要这个女儿？
他已经一无所有，而那个他从来没有期待过的女儿，对他来说并没有存在的意义。
尽管项凯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他停在他曾经偶遇过许依一的医院门口，还是那个花圃的台阶上，打开鉴定报告，熟练地翻到最后一页，六个红色大字清晰刺目：具有血缘关系！
项凯昊手里抓着鉴定报告，双手抱头，埋膝痛哭起来。
像许多从医院里刚拿到病理报告的普通人一样，孤身一人在这个生与死交换的地界，有些人被牵着手走向活下去的方向，而有些人，却在踏进病与死的选择。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选择的权利的。
项凯昊也成了这其中一个，他的世界里充满了问号，他不解，他对聂莞尔那么好，他除了名份以外的一切都满足了她，而她却背着他都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如果聂莞尔不死，如果许依一没有帮他接走孩子，如果没有那个ppt，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聂莞尔生下的许凌凌，会是她跟别人的孩子。
明明就是聂莞尔口口声声的说她要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