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御翠坊，林家别墅。二楼小会议室。
洛羽坐在阳台一角，手持长筷，不紧不慢地翻动着铁架上的烤肉。
这些，都是各类妖兽的肋条与腿肉，肉质鲜亮、纹理分明，经明火一烤，便在“滋滋”的声响中缓缓滴落几点油脂，窜起细小的火苗。
肉香四溢之间，又夹杂着人间最顶级食材都不可能拥有的淡淡灵气。
不论是觉醒者，还是普通人，在这灵气贫乏的人间，都不可能禁得起这份肉香的诱惑。
然而，林墨韵却是食欲全无。
她怔怔地望向烤架上升起的缕缕轻烟，目光循着那抹虚无飘向远方。一向坚毅英气的眉宇间，罕见地染上了一层黯淡的愁绪。
“师父，”她轻声问，“你还会回来吗？”
洛羽没有立即回答。
洛羽自己也不清楚，去了夏缺口中那灵修云集、妖兽遍地的洛城，自己是否还能有归期。
就在这时，林诗情推着一辆摆放各式蔬果的小车走了进来。若是从前，她绝不会亲手做这些事，可随着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许多事她都宁愿亲力亲为。
“傻瓜，”她语气故作轻松，“我们只是去学习交流，又不是……”
“姐，别骗我了，”林墨韵打断她，声音低哑，“我知道你们是要去洛城。”
关于灵气与修炼的事情，本不该轻易外传。但林墨韵痴迷于武学，又随自己学了《基础剑法》，洛羽思量再三，还是将部分真相告知于她。
林诗情顿时语塞，不再辩解，只是默默在林墨韵身边坐下。
林墨韵又转头看向洛羽：“师父，我姐爱逞强，又没什么脑子……你会照顾好她的，对吧？”
林诗情下意识就要掀桌子，可听着那一声声的“姐”，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沉默。
铁架上，烤肉已经熟透，香气扑面。洛羽用筷子小心地将它们都取下，才郑重道：“放心吧。我们都会回来的。”
他将烤肉分到盘中，又替姐妹俩倒满冰镇的汽水。
“来！吃肉！”
这顿午餐，三个人吃了很久，久到阳光西斜，树影悠长。
饭后，林墨韵笑着上前，轻轻拥抱了洛羽一下，没有多说，转身径直走进了练功房。
林诗情本想送洛羽回学校，却被洛羽抬手拦下。
“好好陪陪墨韵，明天见。”洛羽道。
“明天见。”
洛羽独自坐上那趟熟悉的公交。开车的，似乎还是半年前那位老师傅。窗外的风景一如往昔，在午后日光中静静流淌。
洛羽靠在窗边，望着天空从明亮渐渐转为暗黄，任由思绪随光影流转漂浮。
公交车在校门口停下时，已是黄昏。
穿过喧闹的校园，秦幽幽正独自等在云湖边，高挑的身影被夕阳染成金色，不饰妆容，却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美丽。
“我们明天出发。”洛羽走到她身边说道。
“嗯。”
“夏缺说，天心阁接替梁霄廷的灵修今天已经到了。”
“嗯。”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杨帅应该也在那边。”
“不了。”秦幽幽打断他，语气轻快却坚决。
她转过头，直直望进洛羽的眼睛，唇角弯起一抹浅浅却好看的笑：“洛羽，我们当初那么拼命才从云里逃出来，为的是什么？”
没等洛羽回答，她已继续开口，声音平静如同这黄昏的湖水。
“你也好，帅哥也好，你们都有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可我……我只想好好活下去。读完大学，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嫁一个安稳的男人。”
暮春的风掠过她的发梢，残阳为她侧脸镀上一抹殷红，和身后荡漾的天光与湖水融成一样的颜色。
洛羽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不过，”秦幽幽轻声补充，“如果遇到姚薇……替我跟她说，我很想她。”
“好。”
“你还要去夕山居吧？”
“嗯。”
“去吧，”秦幽幽眉眼弯弯，笑得明明很明亮，却在这一刻不小心泄露出一丝藏不住的怅然，“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儿。”
洛羽没有停留。
他转身踏上熟悉的山道，一步步向上走去，直至夕山居那扇漆黑的大门映入眼中。
习惯性地转动钥匙，习惯性地推开门，洛羽却一时没有习惯眼前客厅中冷清。
再没有钱沫沫笑着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也再听不到周昊抱着游戏手柄大呼小叫的声音，此刻的夕山居空旷而安静，只有梁龙一个人靠坐在沙发上，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梁龙转过头，低低唤了一声：“洛羽……”
“晓婷他们都不在？”洛羽问道。
“明天就要走了，晓婷和振东都是秋城本地人，回家收拾行李去了。”梁龙道。
“你呢？”
“我就算了吧。两件衣服，拎上就直接走了。”
“这个也带上。”洛羽在口袋里摸索片刻，取出一枚储物戒指，随手抛给梁龙。
梁龙下意识接住，随即认出这是什么，猛地一怔：“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是梁霄廷的。”洛羽平静地说。
梁龙用力捏住了储物戒，仿佛要将它揉进掌心里。良久，他才低声开口：“谢谢……对不起。”
洛羽明白，这句“对不起”不止是对他说的，也是对异能社所有同伴、对秋城那些死去或失踪的觉醒者说的。
所以洛羽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洛羽，你知道吗……他曾经一直是我的偶像。我总想着，长大以后，要像他一样……扫尽世间黑暗，守护一方安宁……”梁龙似乎在用力回忆着什么，语速很慢，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我知道啊……”洛羽忽然笑了笑，朝他挥挥手，“继续努力！别走歪了哈！”
梁龙愣了一下，随后也笑了起来。
洛羽没有再多说。他知道，梁龙需要一些时间，他自己，能够调整。
离开夕山居，洛羽脚步顿了顿，转而沿着一旁没有路的山坡继续向上。
秋大校园的热闹被渐渐抛在身后，他翻过几个山头，穿过自己布下的树阵，最终在那座熟悉的小木屋前，望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正坐在木屋前用树桩削成的矮凳上，烤着篝火，注视着夕阳一寸寸沉入远山。
脚边，是成排的酒瓶。
洛羽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