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菜上了桌，景岚这才明白杜鸣彦自信的心从哪里来的。
看起来卖相一般般，但味道却是还不错。
起码比她平常吃的白水挂面要好得多。
吃过饭，杜鸣彦将人送到了医院。
“这两天我可能要去一趟国外，大概一两个星期会回来。”
景岚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是告诉自己近段时间不要打扰他吗？
还是只是通知一声？
琢磨不清，她应了一句，“好。”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目前应该没什么事了，”景岚说，“你专心工作吧。”
杜鸣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事的话也可以打。”
说完，半晌没听到回答，转过头发现景岚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他语气不自然。
景岚松开安全带，身体朝他凑近，“为什么你不给我打，非要我给你打？”
“我打的话，”杜鸣彦的视线没有闪躲，“你会接吗？”
“会啊。”
“我知道了。”
景岚脑袋更往他探了一寸，好奇道：“你知道什么了？”
她的气息越来越近，杜鸣彦喉间滚动着，“你该进去了，这里不让久停。”
又是如此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景岚瞪了他一眼，“明天早上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
没等对方反应，她便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
看着手中的链条包被她甩来甩去，杜鸣彦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回想起方才那一眼，似电流一般蔓延至他的全身。
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好像，又看见了她的另一面。
乘上电梯，景岚来到住院部的7楼。
跟着护士的指引，她去往佟兆英的病房。
随手敲了敲门，正以为无人应答时，门却从里面开了。
看见梁忻薇，景岚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还以为你会晚点来呢。”
“我怕主任醒了我不在，所以就早点过来了。”
梁忻薇侧过身，让她进了病房。
“黄院长只是说今晚醒，但具体时间还不知道。”
景岚走到床边，看向躺着的佟兆英。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主任看着苍老了许多。
她摸了摸佟兆英的头发。
干枯，灰白。
她总记得以前佟兆英为了遮白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打理。
可仅仅只是几天，就成了这个样子。
景岚突然心中有些悲凉。
“佟姨不喜欢有白头发，”梁忻薇叹了口气，“要是她醒了看见自己头发白了这么多，心里肯定难受得很。”
“只要人没事就好，”景岚笑笑，“至于白头发，我带她去染黑就好了。”
她说得也有道理，梁忻薇想自己有时候还是想得太容易悲观了。
用棉签替她润了润嘴唇，两人坐回了一旁的沙发上。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梁忻薇说，“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在这守着。”
“也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主任本就是因为我才这样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守着她。”
“你也别太自责，黄院长说了，佟姨的手术如果再拖下去情况也很危险。”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也算是借着这个契机赶紧把手术做了。”
景岚轻叹一声，“也怪我，之前都顺着她没有催她动手术。”
“但佟姨这个人很倔，她要是不想做手术的话，我们就算催得再紧也没用。”
为什么呢？
景岚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佟兆英宁愿把身体拖垮了，也一直不肯做手术？
梁忻薇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你也觉得很奇怪吧？但其实了解了佟姨家庭的过往，还是挺好理解的。”
“怎么说？”
“佟姨的母亲跟她一样心瓣膜有问题，后来做了手术后引起了许多并发症，”她声音沉闷，“有时候意识会变得不清醒，还会有大小便失禁，瘫痪等症状，你也能想象得到这种情况肯定每时每刻都需要人照顾。”
“佟姨的妈妈是个活得很体面的女人，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这副样子，性格也由此变得暴躁易怒。照顾她的护工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佟姨的爸爸不得已只能自己亲自照顾。”
“我妈跟我说，在手术之前他们算是比较恩爱的一对夫妻。但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夫妻又何尝不是呢。”
“佟姨的妈妈估计觉得自己给家人带来了太多负担，后来在佟爸爸外出的时候，服了过量的药…”
梁忻薇没有说下去，但故事的结局早已点明。
“所以我想，佟姨的性格跟她妈妈很像，不想做手术大概也是因为不想变成她妈妈那样。她一直没有结婚，我估计也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
景岚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着。
她垂着头，掩盖眸中的酸涩。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用谢我，”梁忻薇笑道，“该是我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或许我现在还在不停地画着不想画的画，不停地压抑着自己。”
景岚看着她，她的状态已不像往常那样颓丧。
至少，这样的笑容她从未在她脸上看过。
等梁忻薇离开已经是晚上八点。
景岚拿起毛巾，去卫生间沾水拧干，回到床边帮佟兆英擦了一下身体。
回想起主任父母的事情，她心头总有一种说不明的情绪。
如果未来佟兆英和她母亲一样，出现了并发症。
对她来说，又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折磨。
到那时候，她会和她母亲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景岚不敢想。
时钟在不知不觉中转了两圈，临近十点。
景岚的精神已经有些困了，虽然今天睡了一个长觉，可毕竟熬了这么多天，精神还是没完全缓过来。
她靠在床头，慢慢的，最终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朦胧中，景岚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身材纤瘦，穿着及膝的格子裙和一双漆皮黑跟鞋，墨色长发垂落身后。
景岚跟在她身后，看着女人慢步向前走。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突然小幅度地跳起了舞步。
景岚觉得好奇，想要追上去看看女人的脸。
然而当她走近后，刚准备伸出手拍她时，女人却似一阵烟，飘忽不见。
她慢慢睁开眼，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对上了一双柔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