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荣亲王并没有过久停留，很快就离开了苏府。
但她不知道的是，没过多久，她就被人暗中监视上了。
监视她的人，是苏府的一个洒扫丫鬟，也是赵硕许多年前安插在苏府的线人，和奈奈一样是被他捡回来的孤儿，在年纪上，她要比奈奈长三岁。
奈奈唤她一声念儿姐姐。
荣亲王府，桃苑。
赵硕一夜没合眼，从苏府回来就小憩了下，没想到睡醒后已到了晚上。
只见上空一轮朦胧冷清的弯月，照着满院子盛放的桃树。
奈奈伺候他吃完饭后，不解地问，“王爷，您为什么要派念儿姐姐监视那个丫鬟啊？”
赵硕不答反问：“奈奈，你说，什么样的脸，会一丝汗毛也看不见啊？”
“婴儿吧？”奈奈挠挠头，想了想道，“不对，婴儿仔细看，也是看得到细小的毛孔的，王爷，这个跟金玉露有什么关系？您今天不是去探公主殿下的吗？”
“公主的嫌疑可以排除了。”赵硕摊开手，现出一小块青衣碎布，这是冷菱晕过去前，牢牢抓在手里的。
他今天仔细看了，这衣裳的颜色，料子，就是骊歌身边那两个丫鬟穿的衣服，只是，她们身上的衣服完好无缺。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漏了什么。
那现在就看念儿能不能查到点什么了。
刑部尚书宋屏来时，赵硕又将疑问重复了一遍。
宋屏倒是见多识广，当下就说道，“只有几可乱真的人皮面具，有王爷说的这个效果，但不知王爷疑的是谁？”
人皮面具？
一个侍女怎么会有人皮面具这样的贵重物？又或者说，一个侍女怎么会戴人皮面具？
他当即觉得事情严重起来，随即道，“你速去查一下金玉露，半个时辰后，本王要知道她的全部信息。”
宋屏拱手称：“是。”退了出去。
如风见宋屏离开，便从门外进来，当即躬身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他是才下了职，接到赵硕的信息匆忙赶过来的。
赵硕眼皮略抬，问道：“皇后如何了？”
如风：“回禀王爷，娘娘还昏迷着，许太医说了，若是能有越国的天山雪莲，桉国的九死还魂草，臻国的千年圣灵芝，或许能按着古方尝试配出万毒解来，救娘娘一试，昨夜冷将军已经奉圣上之命前往越国去讨取天山雪莲，许太医说有天山雪莲，可保娘娘多活半个月。”
“还有，龙羽卫的统领柳叶刀昨日刚回来，就被圣上委以重任派去其他三国求取药材了，圣上说了，无论是花重金，还是强抢，必须半个月之内将药材弄回来。”
听罢，赵硕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里。
赵策肯救她，就好。
但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醋意涌上心头来，他酸得浑身不自在。
上一世的柳叶刀么，算得上是个厉害人物，办这点事不难。但这一世，就算他还是那么厉害，他内心深处总有一种不放心的感觉。
他偏头望向窗棂处，忽见到斜斜伸过来的桃枝上有一朵花苞，恰好绽放。
是了，自己的花么，该自己爱护才是。
宋屏办事效率很高，说是半个时辰，但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收集到了金玉露全部的信息。
赵硕翻着一页页纸，沉吟道，“想不到竟然还是江南首富朱九华的私生女，这倒是有趣。”
“哦，原来她的母亲还做过歌姬？”
“难怪她不在朱府好好待着，要出来做舞姬？”
“哦，原来在来上京城之前，她还在她母亲年轻时待过的那个花楼做过舞姬，是去年十月才到的上京？”
“这来上京城的时间，竟然还是我们凯旋那日？”
“凯旋那日？”奈奈心中一凛，想到了那日宏胪寺假八王妃被烧死的事，又想到了赵衍派人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找到真的八王妃。
他问，“王爷，她会不会就是那个已故的八王妃啊？”
奈奈的想法同他不谋而合，只是奈奈不清楚前因后果，而他，重活一世的人，他很清楚柳絮与冷菱之间的恩怨因果。
若真的是她，那置冷菱于死地的动机，就说得通了。
赵硕眼眸如墨，沉声道，“宋屏听令，速速派人围住苏府，捉拿金玉露。”
宋屏拱手，“下官领命。”
“奈奈，如风，我们也去。”
奈奈如风齐声应道。
一众人离苏府还有十米远时，就见苏府上空红色烟花炸响。
这是发现情况求救的信号，奈奈眼皮猛跳，一脸焦急道，“王爷，这是念儿姐姐发出的信号。”
“如风，宋屏，你们快一点，别叫那女人逃了！”
“奈奈，你也推快一点。”
坐在轮椅上的赵硕催促道。
当众人赶到信号发射处，就看到有一个女人惨死在门边，两只手向前伸着，还保持着抓握的动作，身后是长长一串被拖曳过后留下的血痕，可以想象她在临死前是怎样拼尽全力去拽住那人不叫那人逃掉。
奈奈早已泣不成声，蹲下来将女子抱在怀里，“念儿姐姐，念儿姐姐......”
赵硕不胜其怒，手中折扇被捏成齑粉。
念儿是他曾经一手培养过的，她的武功虽不及奈奈，但对付不会功夫的普通女子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很明显，这个金玉露身边有高手！
他当即吩咐，“奈奈，如风，她们应该是刚刚逃走，还没跑远，你们带着人，现在速速去追。”
“是。”
宋屏先是派人进屋查探取证，又吩咐会点医术的手下去检查念儿的死亡。
不多时，这人说道，“这姑娘身上有三处剑伤，一处是肋下，一处是腹部，一处正中心口。”
赵硕点头，面上寒凉如冰。
这是贴身伺候骊歌的两个丫鬟所住的院子，此时正值深夜，这巨大的动静在他们刚进来时便惊醒了苏府众人，此时最先到院子里的是骊歌和苏棠。
他们领着自己的奴仆朝赵硕行过礼。
孟玲瞟着不远处躺了个死人，心中骇然，想着今日刚好轮到自己在公主房内守夜当值，没宿在这小院里，她就觉得庆幸。
比她还要害怕的，是骊歌，长到这么大，她哪里亲眼见到过死状如此“惨烈”的死人。
苏棠倒是镇定，上前就问了详细。
知道是金玉露杀了人后，心中也禁不住一阵后怕，骊歌也怕得直哆嗦，她最近还让她贴身服侍了这么久，想到她会杀人，她后脖子就沁凉沁凉的，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苏棠的手不放，苏棠这一回倒是没躲开她，任由她这么握着。
“别怕。”苏棠轻声安慰道。
骊歌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你还是先回屋睡吧，这里我来。”
“嗯。”
孟玲将骊歌带走后，苏侯爷苏世子并着一众想看热闹的女人们正好赶到了，一时间，小小的院落里，呜呜泱泱全是人，赵硕头疼，抛给宋屏一记眼神。
宋屏即刻将人往外面捻，派人保护好案发现场。
柳絮的屋子很小，众人没查多久就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有人搜出了锦盒，锦盒一打开，臭味直冲天灵盖，众人急忙掩鼻看了过去，发现是一截戴着翡翠玉戒的断指。
“啊......”捧锦盒的人吓得一骨碌松开了手。
锦盒掉落在地，里头的断指滚了出来。
离得最近的苏侯爷苏世子苏棠见状，胃里一阵翻涌，掩住鼻子就跑到人群外头狂呕起来。
只有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赵硕，镇定地看着那截断指，若有所思。
宋屏当即发起了官威，将这个没把锦盒抱好的手下一通呵斥，随后骂咧咧道，“冲撞了王爷，侯爷，世子，驸马，你有几条命赔！还不赶紧处理一下！”
手下唯唯诺诺地应了，忍住害怕将那根断指又捡回锦盒中放好。
很快，又有一人掀了床板，在里头搜出一个荷包来。
宋屏命他打开。
他打开一看，是三个小瓷瓶。
宋屏凭着直觉，断定这一定是毒药什么的，于是对这人吩咐，“去请个郎中来。”
苏府就有现成的郎中，苏棠听到后，很快去将郎中带了过来。
郎中四十多岁，身材圆胖，被拉过来的时候，眼皮还是惺忪难睁，见到面前的几位大人物后，陡然清醒了过来。
赵硕直接免了他的行礼，伸手一指，“先生看看这瓷瓶，是否有问题？”
他细细检验一番后，脸色大变，立即回禀道，“回王爷，回大人，这三瓶都是剧毒啊！”
赵硕蹙眉：“什么毒？”
“这是七毒散，毒性厉害得很，只有配制出此毒的人才能有解药，这第二瓶是鸩毒，这第三瓶是断肠草。”
郎中咽了咽口水，继续介绍道，“这第一种药，不常见而且贵重，第二种第三种都是寻常毒药，就不用老夫介绍了。”
赵硕目光幽幽，“七毒散有多贵重？”
郎中回道：“光是药这本身的材料啊，它就贵，还不谈将这些毒药放在一起配制的难度，若配制不当，这毒和毒之间还是可以互相攻击的，减弱毒性或者是毒性完全抵消都是有可能的，综合来说，配制这毒的人，医术绝对精妙无比，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卖出的毒药，能不贵吗？”
他侃侃而谈的时候，赵硕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能如数家珍般说出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七毒散来，他想这人要么了解这毒，要么了解这制毒的主人。
于是问，“七毒散这药，只要是懂点医术的，都了解吗？”
郎中摇头，“不不不，这七毒散怕是除了草民外，这天下知道的应该不超过十人。”
郎中的话见证了他的猜想，他又问，“为什么是不超过十人？”
“王爷，这个，这个......”郎中支支吾吾，似在犹豫害怕什么。
他原本以为只是禀告完，这人就会放他离开，却不想这人步步逼问。
他不笨，看眼前这人一副追根究底的样子，大概能猜到，这七毒散绝对是牵扯到了某桩案件里。
能惊动赫赫战功的荣亲王亲自查案，这被七毒散谋害的人，身份一定是贵不可言。
夫人常规劝他，涉事以慎言为先，他平日里瞧不上夫人所说，只觉得优秀的医者就该知无不言才是对病人的尊重，可这回，他实实在在地知道了夫人的用意。
可也晚了。
赵硕见这人目光闪躲，一脸犹疑之色，又不像个会撒谎的。
当下便觉得这人肯定是猜出了些什么，若是不说明情况，怕是从他嘴里套不出来真实有用的消息。
他招了招手，示意郎中附耳上来。
郎中战战兢兢地凑了过来.......
然后听到他极小声威胁道，“有一个你得罪不起的人中了七毒散，这凶手呢，就是刚刚逃走的一个小丫鬟，你若是不将你所知道的悉数告知，本王就治你一个共犯之罪。”
郎中被威胁，哪里还有刚才的淡定，他一人没命不要紧，可他还有老婆儿子也在这苏府。
都怪自己这张嘴快惹出祸来，他在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他闭上眼，心里默默念叨道：
天灵灵，地灵灵......
师父啊，您可千万别怪徒儿......
师父啊，实在对不住了。
一番心理建设后，他才抖抖索索地回答道，“王爷，因为，因为七毒散只有我师父会做，我师父他一共收了十名徒弟，我就是他的三徒弟。”
果然......
赵硕唇角微弯，“你师父是谁？你又是谁？”
“草民的师父叫华彦，草民叫郝晟，我师父他在五年前路过江南时，被土匪偷袭，不幸陨命，身上的东西全被土匪劫走了，如今这七毒散再现，草民猜跟那些土匪脱不了干系。”
郎中郝晟说完便闭了嘴，不再多言。
赵硕：“宋屏，立即去查他口中所说的土匪。”
宋屏：“是。”
赵硕目光幽幽地看着郝晟，没打算放过他，语气冰冷，“你，跟我回王府。”
郝晟满脑子只剩下，完了，完了，完了......
上京城出关入口，一辆马车，载着两人急驶在羊肠细道上。
柳絮露出自己原本的脸来，她的手臂受了伤，人皮面具也被那洒扫丫头毁了。
一个时辰前惊险的一幕在脑海中频频回放，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叫人给盯上了。
还有这人皮面具也戴了好几个月，谁都没有瞧出端倪来，怎么偏偏被一个没什么见识的洒扫丫头瞧出来了，偏这丫头还会功夫，硬是要拉着自己去公主那里认罪。
要不是柳叶刀赶来相救，这会儿估计早被关进了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