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天共度佳节，一起吃饭，张不凡和邱素萍各有各的活动轨迹，很少交集，因为各有各的小圈子。
抱团的五个成年未婚女士最为热闹，形成一个闭合性最强的圈子，圈子里整天嘻嘻哈哈的，拍个照能达到观赏小品的爆笑效果，更不用说还有张舒和邱素萍两个打嘴仗专家在里面，反正笑得前仰后合是常态，就连已婚女性都只有围观的份。
相对而言，未婚男士们的状况就可怜得多，连个圈子都没有完成。
缺了一角的是邱主任，他只跟两个年龄比他大一截的已婚中老年男一起混，张氏兄弟和宋扬，除了放烟花爆竹时，能得到一点发挥的机会，其余时间，太多是大眼瞪小眼，闷到不行，只能羡慕地欣赏着未婚女士圈里弥漫着的快乐。
秦老师本来打算大年初一不参加的，说了一大堆理由，宋依轻轻说了一句：“你就算不来，也让小孩来吧，我看她玩得挺开心的。”
于是，秦老师所有的理由都作废了，第二天还是来了。
他和女儿不属于任何圈子，因为哪个圈子对他都算是半开放状态，未婚女性和已婚女性圈子，对依依是开放的，而他自己，在已婚男和未婚男之间也是游刃有余。
在众目睽睽中，张不凡和邱素萍之间，尽量减少接触，甚至几乎不曾有过交流。
不过，偶然擦肩而过时，短暂的身体碰触或电光石火般的对视，还是给了张不凡无限的甜蜜和幸福。
比如在宋校长家，两人帮忙搬椅子他搬着椅子过来，她刚放下椅子从张不凡身边过去，不小心两人肩膀擦了一下，她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心神一荡之下，居然脚下有点踉跄，差点摔跤。
张舒在他后面立刻找到了调侃素材：“邱女侠果然厉害啊，沾衣十八跌这是练到第几重了？既然有如此非同小可的内力，张不凡是不是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撞出内伤？”
又比如吃饭时，两双筷子不约而同地到达相同的一个碟子，两人看都没看对方眼睛，就能感觉到心里的温暖。
不过，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接下来，就到了倍感无聊的日子。各自有各自的家，临时拼凑的快乐，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大年初一后，生活又马上回到了正轨。
大年初四，张秋和张不凡坐车去李源老家去看李源，这是接近两个月来，张秋第一次去看李源。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天，正好是西方情人节的第二天。
李源看到张秋时，眼睛都红了，杨阿姨和李沅在旁边看着也蛮辛酸的。
他出事之后，张秋拒接他的任何电话，不回他的任何信息，如果不是她跟杨阿姨一直保持联系，李源恐怕要崩溃了。
现在张秋终于来看他，让他如释重负。
他现在已经可以拄拐下地，恢复情况也还可以，所以出了院在家里养伤。
张秋问了他的伤情后，说：“本来想早一天来，刚好这一天是我老家风俗中的穷日，不好出门，现在好歹也管着一个公司了，能不犯忌就不犯忌，所以就等到了今天。”
李源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这个公司就垮了，这一个多月，可把你累坏了吧。”
张秋说：“我也不说假话，累是累坏了，幸亏带了个好姐妹来，一个人是撑不下去的，你也应该看明白了，哥们是哥们，生意归生意，利字面前，哥们也帮不到你，但这不能怪谁，哪一个公司，背后不是有一群人要吃饭，以前叫你改变一下，你不干，照你那一套，你那公司，谁也救不了。”
杨阿姨在旁边说：“是啊是啊，有文化就是好，老杨说你春节前拿的那个大单，就是你硬抢过来的，换了别的人，谁也拿不了，所以我让小沅好好学习，长大也像你一样，有文化，就是有底气。”
李沅在旁边点头，若有所思。
张秋一笑，说：“倒也没什么，这个场面原来是经历过的，跟老外打交道，单会说英语还不行，还要懂人家的文化意识和观念，那家公司有人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想说笑话却得罪了人家，引得很尴尬，给我逮上了，化解了一下而已。”
她顺手给李源削了个苹果。
“不过李源的这些人也算好带了，跟他一样讲义气，有时候干起活来玩命似的，不跟公司计较，要是我原来公司的那些同事，不可能这么快带出来，每做一件事都得一分一厘先算直了，正常的公司还不要紧，象这样接近崩溃的公司还那样一板一眼的走，真是不好说了。
我原来一直顾忌着，也是怕公司里的人跟我同事一个德性，那很头疼的。”
杨阿姨和李源听她这么说，都非常开心，杨阿姨说：“看吧，这叫取长补短。”
李源对杨阿姨说：“所以我早就说了，这个公司就该给她带，我文化少，我给她打下手就行了。”
张秋说：“我是真不想管人，不是说假话，都是让你逼出来的，我做不了女强人的，就说前些天我炒了一个人，就整得一个晚上睡不好，就是想着这个人给公司带来过的好处，为公司拼过命，想他有家有室的，想得太多，都影响到第二天的工作了……”
李源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也打电话来求过我，其实，你这么难受，也可以不炒的，罚一下就行了。”
张秋说：“那不行，我自己定了规矩，就得照办，就像诸葛亮挥泪斩马谡，自己先往心里插一刀，再下这个命令。对了，你那个车最后怎么样了？”
李源有些惭愧说：“说是还可以修。”
张秋说：“那花点钱修吧，等完全缓过来了再买新车。”
李源说：“完全缓过来，你先给自己换一个吧，开桑塔纳上班还行，谈生意就不太好了。”
张秋笑一笑，说：“到时再说吧。”
杨阿姨和张不凡出客厅来，李沅也跟着出来，留他们两人在屋里说话，不久之后，张秋也出来了，要和杨阿姨一起去买菜，让张不凡再去看看李沅的试卷，还有没有可以再提高的地方。
经这一场灾难，李家三口人，一个个都有不同程度的消瘦，包括李沅。
胖瘦对一个人的影响还是蛮大的，体现在李沅的身上也是一样，可能是承受了太多，瘦得最厉害的是她，差不多等于换了一个人，已经是正常人的身材了，跟张舒差不多的水平，如果在大街上看到，张不凡肯定不敢相信，这个脸带忧伤的姑娘就是李沅。
长得胖胖的时候，感觉她就是一个大孩子，说是跟邱素萍同龄，但给人的心理感受不一样，现在瘦下来了，感觉真的象一个少女了，虽然说跟张秋、邱素萍这一类不能比，但起码清清秀秀的了。
相貌上是变好看了些，但并没有让李沅感到开心，笑容都像是勉强挤出来的。不过那也难怪，父亲被捕，母亲自杀，哥哥严重车祸，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真不是这么个十九岁不到的姑娘能够承受的。
张不凡看她做的试卷，最能辅导的阅读理解方面，自己似乎已经给不了太多的建议，而一般的基础题，李沅也用不着帮忙，便如实相告。
李沅苦涩的一笑，转移话题，幽幽地说：“我爸出事，我哥受牵连时，很多人说张秋会选择离开，结果张秋没离开，我哥酒驾的时候，我妈说，张秋不会原谅我哥了，一定会离开，因为张秋早就说过，酒驾出事，她是绝不原谅的，结果张秋却辞了职去我哥的公司，把公司带了回来……
可是，我还是觉得，张秋会离开我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张不凡有点吃惊，李沅现在的悲情意识居然这么浓了。他问：“为什么？”
李沅说：“可能是直觉，我不知道，我哥自己都不相信张秋会一直爱他，他知道他和张秋有距离，这种距离他这辈子是注定跟不上了，你别看刚才张秋说春节前拿大单的时候，他在笑着，其实他很尴尬也很害怕的，我是他妹，我看得出来。”
张不凡说：“不是这样，张秋自己也说，李源为人太好了，感动到她了，她是准备好了陪他受苦的，现在把公司带活了，更没有理由离开了。她前段时间不接李源的电话，不给李源回信，是想让他长记性，你们不要想多了。”
李沅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还是假装信了。
前一段时间，李家曾经多到恐怖亲热到让人受不了的亲戚朋友，基本上一夜之间消失了。
李沅以前的春节期间收到的红包，多到自己都懒得数，今年只收到她妈、她哥，还有刚才张秋给的共三个红包，连她妈娘家那边的亲戚都不愿来。
因为李庆包养情人，并且所有财产都被情人拿去的消息，把娘家的人彻底激怒了，他们的怒气到不了李庆那边，只能表达给可怜的杨霞母子，说是不愿再登李家的门。
这种落差，让李沅一家人没有了自信。
一会儿，杨霞和张秋回来了，买了不少的菜，张秋帮忙做菜，杨霞心疼地说：“坐车那么辛苦，还跟去买菜，还要帮忙做菜，你以为自己是铁人哪，先去休息一会吧，别给累坏了。”
张秋也确实有点累了，就在李沅的屋里休息。
其实虽然李家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实际上并没有影响到住宅，还住着县城里的一幢五层的自建楼，现在全家三口集中住二楼，其他的楼层都租出去了，但就算是这样，房间还是有的，张秋是不想大动干戈，先在李沅房里凑合休息。
李沅把门关了出来帮她妈做菜，自懂事开始，她一直养尊处优，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家务活是基本不干的，都让保姆干了，现在帮起忙来，已经相当熟练了。
张不凡被安排在客厅上看电视，看春晚第N次重播，因为杨霞认为他是难得来一趟的客人，不用帮干任何活。
不久李源也拄柺出来，陪他聊天，问他爸妈及一家人的情况。李源也瘦了些，但是也憔悴了不少。瘦下来后，多出来的那股精神劲，正好被这憔悴给抹平了，不过胡子倒是刮得干干净净的。
张不凡就把春节集体过节的事说了，杨霞在厨房里听到了，说：“这么热闹啊，李源还没出院时，你姐打过电话来让我和小沅也去，可是我一想就算没出院，也得每天做饭带去给李源，就没去，没想到还给你们凑满桌了。”
李源说：“老宋这个人，是真的没的说，有文化，还热情，只是他是文化人，我以前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怕说话说不到一块。”
张不凡说：“也不是这样说，生活中的朋友哪能只锁定在一个小圈子里，不同的圈子也一样有谈得来的朋友的。”
李源说：“那也是，我和你文化不一样，还不是跟兄弟一样聊得来？”
两人为这句话各伸出一只手一起击了一下掌。
杨阿姨赶紧说：“你们两个说话归说话，击掌干什么，说话也得小声一点，别影响张秋。”
两人相视一笑。
张不凡说：“不过你那次醉驾是不太应该了，伤到张秋了，知道张秋怎么说吗，那边有妈妈和妹妹，这边还有公司和女朋友，这次只是受伤，伤好了给行政拘留，给罚款什么的，就可以交代过去了，问题还不算大，但万一车速快了，人一下子没了，你倒是一了百了，你妈妈和妹妹怎么办，公司还有那么多人怎么办？”
杨霞说：“张秋说得对，我也这么说过他。”
李沅说：“他喝酒开车的时候，都忘了身后还有这么多人了吧，那个时候，最伤心的是我妈，最害怕的是我，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太不负责了。”
李源苦笑一声，岔开话题问：“非非现在怎么样？”
张不凡说：“挺好的。”
李源说：“抓紧哦，别跟丢了。”
张不凡点点头，照以前他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有这想法的，现在不同了，他能勇敢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