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熠忍不住抬眸，目光顿了一瞬。
“这里说不定只是一座废宅，除了我们见过的那个小孩以外，哪里还有旁人？你别太疑神疑鬼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嬉戏声，中间夹杂着不大不小的训斥声。
青年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在孩童中尤为明显。
“看来不是我想多了。”
凛阳目露迟疑，“这座高墙或许不是用来防护的，而是囚禁。”
不然，为何要在一个可以人为打开的洞口处布满了粪便？
避免里面的人靠近，同时也让外面的人因为墙垣上的矛尖而止步。
这里到底掩藏了什么？
身后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他们放于树底下的小孩醒了过来，此时正站在他们身后。
兰朝神色古怪，“你们看起来不是雪国人，这里还从来没有外来人进去过，你们究竟为何来这里？”
兰朝的语气颇为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怕他们是坏人。
嬉笑声再次传了过来，兰朝掩下眸中的嫌恶，看着他们不咸不淡的道：“不管你们是因何而来，若是被蔺洵发现，你们可就再也逃不出这里了。”
“哦？你口中的蔺洵只是一个人吧？可我们这有两人，难不成他能手眼通天？”
贺熠抱着胳膊扬了扬眉，心里想着这个蔺洵看来就是这院子中的老大了。
凛阳见兰朝不答，反而一直盯着嬉笑声传来的方向，他试探的问道：“你为何不与他们一起玩乐？”
其实他心中有一个想法，这小孩可能知道些什么。
不然为何偏偏出现在那堵墙的背后？
兰朝虽然年幼，可眉眼间的俊美已经初显，身上穿着朴素的长袍。不难想象，日后会长成什么样的清冷俏公子。
他扯了扯唇，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嘲讽。
“玩乐？若真的只是寻常的玩乐，怎么还会有哭声呢？”
凛阳和贺熠眉心紧锁，而兰朝只留下一句，“快些离开”，小小的人影便朝着那哭声走去了。
“刚才你是在装晕吗？”凛阳并没有放任兰朝就此离开。
兰朝脚步一顿，并没有回答，但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今放他们走，不过也是为了换取一丝希望。
凛阳又继续说道：“小山是不是你放出来的？”
小山？兰朝不知道是谁，但他曾将一个小孩推出了晦暗的地狱。
他缓缓转过身，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盼。
“他活下来了吗？”
地面上围了一圈孩童，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
而在正中间，蔺洵手中扬起了皮鞭，冲着身下的孩童挥了过去。
“哭什么？你要笑，这样才能讨得你父皇的欢心。”
“还想过以前的生活吗？流离失所、被人驱逐、被人拳打脚踢骂你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你更愿意过那样的生活吗？”
身下的肌肤已是鞭痕累累，蔺洵站起身收起了鞭子。
他走到已经疼到说不出话的小孩面前，捏着对方的下巴微微往上抬了抬。
“你不愿做的事情，有的人愿意做。”
蔺洵轻轻拂去了他脸上的泪水，“你要明白，在这里只有讨好你的父皇，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阿枕，这很难吗？为什么你非要我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周围的孩童起初是笑着的，但蔺洵说完这句话之后，一个两个的纷纷低下了头。
下一个挨打的会不会是他们？
只有乖乖听话，才会平安无事。
院子里的生活都是这样的，无一例外。
捏在阿枕下巴上的手猛然被人拍落了下来，蔺洵看着眼前的人，低声笑了。
“兰朝，你又去哪儿玩了？每次你这样都会令我很难做，你知道吗？”
每次都是一样的说法，他一这样说，兰朝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白嫩的手被腰间的墨色腰带衬得更加白皙，蔺洵任由兰朝拉着他，临走时回头笑着道：“今天就到这里，明日再继续。”
房门一合一开之间，只有兰朝衣袍凌乱，双眼无神麻木般的隐在黑暗之中。
窗外一片光明，却半分不肯施舍进来。
寂静无声之际，有人轻声说了一句话。
“伙伴们，光明很快就要到了。”
墙门的机关再次被人打开，凛阳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袭来，脚下一颤，下意识的拽住了贺熠。
贺熠及时扶住了凛阳，触手一片寒凉。
“还能走吗？”
凛阳只是一时没有消耗完兰朝所说的一切，稍微缓和了之后这才抬眸。
“能······”
话还未落定，贺熠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别乱动，安静待一会儿吧。”
执意要下去的凛阳被贺熠劝住了，无声的呆在了贺熠的背上。他难以想象，世界上会有如此晦暗的一幕。
他们只是半大的孩子，还未在学堂学习知识，还未看遍世间的风景。
而那双未丰满的羽翼却被人生生折断，困在看似顺遂实则晦暗的小院中，过着麻木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凛阳。”
“嗯。”
“猜猜我为何左手用剑？”
凛阳闻言一怔，他这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贺熠走在暗处，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但背上的人安静过了头，他只好主动找话题。
“为什么？”
用左手有可能只是更顺手，也有可能是右手受了伤再用不了剑。
可贺熠这般问，后一种可能，凛阳说不出口，干脆哪一种都不说。
“这都猜不出来？还能因为什么，之前伤了右手，只能用左手了呗。”
他的话语听起来毫无波澜，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凛阳还是感觉到了他浑身都在紧绷。
“贺熠，你很吵。”
这无异于在自揭伤疤，凛阳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我没事了，你放我下来吧。”
可环在他腿上的双手并未放下，“贺熠？”
凛阳忍不住出声喊他，“我说放我下来吧。”
贺熠忽然回头，两人距离贴的很近，四目相对间，凛阳喉结滚了滚。
“你”
“凛阳，我想讲给你听。”
两人同时出声，凛阳在听见贺熠喊他的名字时便止住了话语，听到这句话时，心里颤了颤。
这跟他说他的伤疤只在他面前展现有什么区别？
凛阳垂眸，目光不自在的落在了贺熠的肩头，突然拘谨了起来。
“那你说吧。”
在回去找奚筝他们的路上，凛阳满脑子都是贺熠故意放轻的话语声，而他的经历，好像也不是那么圆满。
人人不如意，人人却又都在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