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钊和汪问玉关系愈发亲密了。
以前周佑宸和周云钊商议国事时，汪问玉都会识趣告退，现在不同，大抵是局势变化，也许是人心有变，周云钊竟是丝毫不避讳汪问玉，让她在旁听政发表看法。
这件事自是掀起不小的风声，话里话外都不外乎汪问玉一介女流不该如此云云。
本朝女官虽然有替皇帝巡查地方和草拟诏书等职务，但历经百年，宫廷女官只负责宫务，不再参与前朝大事。
如今汪问玉开了头，可想而知那些老古板会如何想。
周佑宸对此不感意外，甚至有些厌烦——汪问玉或许有千错万错，可她没错的是为自己争取。
汪问玉若不是和周佑宸处于对立立场，周佑宸也不介意欣赏提拔一番汪问玉 ，奈何 ，人一走偏，就没有回头路了。
等从宁安殿出来时，晏渊快步迎前，轻声问候，“殿下，现在要立即回府吗？”
“不了。”周佑宸揉了揉眉心，“前晚去见了虎贲营统领金三豪，我这会儿头晕眼花，先在珍宁宫吧。”
珍宁宫一直都有宫人打扫，有时候来不及出府，周佑楷萧太后都会特准她待在珍宁宫内。
一眨眼就是好几年过去了，岁月不饶人，这些日子连轴转的周佑宸破天荒升起一丝倦意 。
被晏渊扶着上了榻，周佑宸懒洋洋地用单手撑着下巴，语气淡漠:
“依着内阁阁老的意见，南华改称华州，设州府，以原南华女王为华州布政使，封怀恩公主，主管华州军政大事。另外，派遣刺史总兵去华州落脚，帮助怀恩公主抚恤华州百姓。”
周佑宸一直以来都想将南华西燕和平汉化，以归入大雍。
南华西燕文化习俗不同，若想不让原属民不满，那就只能请两国旧臣作为汉化大臣，在当地多多宣传了。
至于不听话者——杀！
这个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心慈手软，特别是经历了清算田赋的运动后，周佑宸自然清楚一个道理——拳头硬的才能让人信服。
“陛下似乎不是很赞成，觉得我们有点妇人之仁。”晏渊哭笑不得，没想到在外面出了名的霸道强硬的周佑宸，有朝一日会被人非议妇人之仁了。
周佑宸微微一笑，“不是我妇人之仁，而是他必须认为我妇人之仁罢了。”
周云钊身为皇帝，在民间在朝堂处处笼罩在周佑宸的阴影下，怎么能不多想？
先帝要他孝敬姑姑，也许是想到了这一天，但他也料不到，周佑宸的心思藏得深，从一开始就不想和平共处了。
“今晚上，要闹了。”晏渊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 。
“皇太后那边，你看着办吧。”周佑宸不想和柯淑琴翻脸，毕竟她和柯淑琴的姑嫂情并非作假。
真到了那一天，柯淑琴进退为难，她也不会让她有心理压力。
晏渊点头，走到周佑宸的背后，力道轻柔地捏着肩膀。
分明是岁月静好的一幕，却在风雨欲来之际，多少有些怪异。
入夜，周佑宸刚和晏渊用完晚膳，珍宁宫的总管太监马上匆匆走来，告知周佑宸，“殿下，皇太后怕是撑不住了。”
“带路！”
周佑宸果断起身，三步并作两步，顾不得披上晏渊递来的披风，裹着冷风，直往万寿宫。
万寿宫内灯火通明 ，又透着不同寻常的寂静。
柯淑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祝莞在旁把脉，先行一步的萧太后面有愠色，又忍住不提。殿中宫娥内监齐跪一地，无人吭声。
等祝莞号脉后，周佑宸晏渊冒着外面的寒风疾步而至。
萧太后一见周佑宸来了，像是有了主心骨般直接拉着周佑宸的手说，“淑琴刚刚晕过去了， 气色很不好，祝大夫在给她请脉。”
周佑宸瞳孔微缩，后又若无其事道，“发生了什么？”晏渊则在身后，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淑琴吃过御书房端来的鲜虾馄饨后，不知为何就晕过去了 。”说着说着，萧太后扫了一眼跪在殿上的厨师和御书房总管公公。
公公吓得魂都飞了，生怕皇太后有个三长两短，全家人头落地，不由得瑟瑟发抖，颤颤巍巍。
周佑宸挑眉，这季节能吃上鲜虾本来就是南方上供的食物，柯淑琴品尝的鲜虾馄饨，想都不用想是南方官员孝敬的心意。
只是不想，这点心意居然成为了索命符 。
柯淑琴并没有对鲜虾过敏的病症，同样也没有特别忌口的食物，她突发状况晕厥，显然是内有乾坤。
闻言，祝莞问道，“那碗汤呢？”
“是不是这碗馄饨？”晏渊将搁置一旁的馄饨汤端来给祝莞查验。
祝莞在碗边轻嗅一口，后又拿出帕子银针细细擦拭着碗筷边缘，似是发现了什么，面色一变。
“碗筷有毒！”周佑宸面沉如水。
有人敢给皇太后下毒，包藏祸心，查出来了那都是人命官司了。
公公愈发吓得魂不附体，“殿下，太后，老奴没有谋害皇太后，老奴没做过，没做过！”一副痛哭流涕的表情。
周佑宸不耐道，“现在还没有给你定罪，急什么？”因事发突然，周佑宸懒得理睬公公的这点想法了，冷声制止了他。
公公讷讷不言，而祝莞说道，“皇太后用了沾毒的碗筷品尝馄饨，馄饨里又下了和毒产生反应的粉末 ，倒是催化了毒素流通。”
此话一出，萧太后质问公公，“你到底是如何负责御膳房的？”
尽管萧太后周佑宸待下宽厚，从不爱随便惩罚辱骂下人，可柯淑琴中毒事件一发生，萧太后再宽厚的心也要狠下心，责罚宫人 。
公公连忙解释，“老奴一直守在厨房里，没有离开半步。这个节骨眼上 根本无人能下毒，苏御厨是煮馄饨汤的厨师，有什么事可以问他。”说完指了指苏御厨的方向。
面对公公的推诿，萧太后厌恶地皱了皱眉，冷声道，“拉下去， 重打六十大板，不再任用他为御膳房总管公公，由黄公公接替了总管一职。”
“谢太后不杀之恩！”相较于人头落地， 这个结局已经很不错了，公公被拖下去时叩谢天恩。
处理完公公，萧太后质问苏御厨，“这道菜是你做的？”
“是奴做的。 ”苏御厨说道。
“馄饨汤一直是你接手？”周佑宸询问。
“下馄饨和煮汤是奴负责的，只不过馄饨包馅不是奴做的。”苏御厨也是御膳房里很有名的厨师了，不可能打杂做这些小事，横竖有其他小公公搭把手，到底也快。
只是没想过，奉承讨好的馄饨汤居然成了有毒的汤。
苏御厨心底发虚，他一说完，周佑宸连忙让人将御膳房今日参与到馄饨汤制作的几十号人物全部叫到万寿宫，逐一审问。
不等御膳房人员集中，获知消息的周云钊风风火火赶来了，同行的依旧有汪问玉。
汪问玉一袭绿裙，温婉和顺，又是严冬，披着厚厚的外衫，反而身姿窈窕，引人注目。
周佑宸先给周云钊问安后，接着看向汪问玉，“不知汪尚宫到万寿宫里 ，可有要事？”
在万寿宫内的普遍是皇家人，汪问玉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官，何德何能进入万寿宫？
周佑宸此话无非是问一问，但听在周云钊耳中就有些刺耳了。
周云钊扬声道，“汪女官一向恭顺，又牵挂母后，是朕让她一块过来的。”袒护之意溢于言表。
周佑宸眉梢一动，不予置评，而是用一种明亮锐利的眼神盯着汪问玉，汪问玉被看得很不舒服。
她对这位声名在外的大长公主，打心里忌惮畏惧，比起好说话又平易近人的小皇帝，这位摄政公主强势又不好糊弄，而且——她跟汪梦醒之间早已势同水火，恐怕是再无和解之可能。
既是敌人，汪问玉便不会认输投降。
汪问玉捏紧拳头，她苦心孤诣，为的就是出人头地 ，扬眉吐气，她不想任人宰割，她要做人上人，任何人阻拦她，都得死。
汪问玉的心理活动，周佑宸无从得知，不过她和周云钊审问御膳房的人后，总算是有了一点线索——柯淑琴食用这碗汤之前，御膳房的人曾经先把周佑宸做好玉米虾仁粥，而两道菜所用的食材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萧太后多问了一句，“宸儿， 你还好吗？”
“我还好。”周佑宸点头，“大嫂用的碗筷有毒，我的没有。”
明显，这出局是针对柯淑琴的，说不定还想着拉周佑宸下水。
“这么巧，大长公主的菜没有毒，碗筷也正常，皇太后的倒是飞来横祸，晕厥不醒。”
一道突兀的清晰女声像是无意间说起，反而让满殿的人心思各异。
——如果这出戏与摄政公主有关，这会不会有点过于奇怪了？
周佑宸嗤笑一声，十分不屑地扫了一眼说话的汪问玉，“我要真想害大嫂，我为什么不做戏做全一点呢？”
要是给人下毒连本钱都不给，那她干脆收拾回家算了。
汪问玉摇了摇头，“殿下，问玉只是好奇，并无他意。”
“是吗？”周佑宸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