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小姐，你……呃！……”
「人偶」似乎是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下一瞬间她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像是遭受了什么剧烈的痛苦似的。
“……你怎么了？”
天心见她这般模样，便也不由得开口问道。
“……没事。”
被天心给举过头顶的「人偶」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她挣扎着下身，说道，
“只是…我的话好像有点多了……继续走吧，天心小姐……你不是想看岩之律者最后一面吗？那就跟我来……”
“……”
对此，天心感到有些不明所以。
这只人偶先是用未知方法把她给拉入了这片空间，随后又告诉她如果还想见到岩之律者…就要跟上它。
而天心的选择，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可当天心真的跟随着这只「人偶」走进了这栋巍峨的木质宫殿中后……那「人偶」又好似换了一个人。最直接也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它好像变唠叨了？
说到底……欧洲如何，欧盟的国民如何，这些和它有关系吗？
而且如果要采取一些偏激的说辞……欧盟之所以会是现在的模样，欧盟领袖死亡是一方面……可千人律者的幕后助澜也是绝对少不了的吧？
世界之所以会如此黑暗……不就是千人律者一手促就的吗？
“不…你错了……天心小姐。”
走在前方的「人偶」不知为何，竟然可以猜到天心的心中所想，它随即便是一边走一边说到，
“你需要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是‘世界恶，所以千人生’……而非是‘千人生，所以世界恶’；尽管它们的确存在着彼此间的因果关系，但因与果的位置，可也是不能随便调换的呢。”
“……所以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天心实在是有些忍不了了，她随即便追上前去追问道，
“你应该知道…我之所以跟你来…是因为不想错过最后一次可能见到先生的机会……你说的这些社会黑暗，人心险恶什么的……和我有关系吗？”
“……哈~是啊…是。”
「人偶」十分无奈的耸了耸肩，它说道，
“所有人都是这样……但我并不认为这种事不关己的心态值得被提倡。”
“……这不是事不关己，而是你已经完全跑题了吧喂！”
“……嗯，那接下来，就让我们话回正题吧。”
「人偶」挠了挠脸，它随即站在楼梯的边缘向上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和天心现在所行走的路程，连整个宫殿楼梯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要找的那位先生……他现在就在那里。”
「人偶」伸出了手指，指了指宫殿最顶层的区域，道，
“如果你真的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那就让我们出发了。路上…我希望能够和你分享一些我的见闻……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太方便向你讲述我的过去……反过来如何？你向我讲述你和你那位先生的故事。
说实话我很好奇……明明是两个阶级完全不同的人，你们究竟为什么会彼此相爱？甚至岩之律者直到最后关头心中所想的也是你……如果你愿意讲，我也愿意充当起一位听众的身份，权当是我们爬楼过程中的消遣了。”
“我和先生……”
天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随后她就握了握拳道，
“我应该没有理由把我和先生的美好记忆转告给你……他救了我，而我爱着他……就是这么简单。”
“是…这样吗？”
「人偶」挠了挠头，似乎是有些不能理解。
“就是这样，爱情本来也不需要附加上什么太过复杂的原因……不管先生对外如何，至少他对我一直都是无微不至的关爱……所以我爱他，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哈哈。”
“……你笑什么？”
“啊…不好意思……没什么。”
「人偶」摇了摇头，道，
“只是你的形容……一方受伤后被另一方救助…一方给予另一方无微不至的关爱……这种形容，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姑且算是我的眷恋吧……只可惜，她也已经不再了。”
“……节哀。”
“哀？…为什么要哀？远离我是她的幸福……她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人偶」似乎是有些懊恼，她开始拉拽自己的身体，随后说道，
“扯远了……天心小姐，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强求……就让我们继续走吧，距离塔顶还不断的距离。”
“……”
……
“天心小姐，你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善吗？”
“……不相信。”
“……那我换个问法。天心小姐，你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吗？”
“这……”
天心的语气顿住了。
行走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型楼梯中，「人偶」似乎是有些话痨，她总是闲不住道：
“按照你的说法……你是受了重伤，被你那位先生治好后……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对吧？”
“……”天心战术沉默。
“这么说来…其实我们真的很像……”「人偶」依旧是自顾自的说道，“我也曾因为无法避免的变故…远离亲人，深受重伤……那时，也是她最先找上了我…给予我关爱与呵护…我甚至都无法理解，她这种无缘无故的善意究竟是源自哪里……”
“你知道……当我追问起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吗？”「人偶」转过身来向天心询问。
“什么？”天心下意识的反问道。
“她说她看上我了……”「人偶」无奈的耸了耸肩，随后又说道，“真是很简单且很直接的理由……对吧？不过仔细想想倒是也挺合理的……毕竟当时我们除了那副身躯，倒也没什么可以吸引他们的地方了，对吧？”
“唔……”天心挠了挠头，「人偶」的话语勾引起了她的回忆…仔细想想，好像她当年询问天金为什么要收留自己的时候……他的回答也是看上自己的身体了？
嗯……崩坏能抗性怎么就不是身体的一部分了呢（）……
“嗯~…是啊…如此简单的理由，如此简单的陷阱……”「人偶」无奈的笑着，道，“可我们也终究是如此无可救药的陷了进去……那年…我不过七岁…而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假小子。又有谁能想到……孩童的话语，真的能当真呢？”
“……”
……
“天心小姐，你会和你的爱人吵架吗？”
“……先生他从来都不吵我。”
“嗯……那我就再换个问法。天心小姐，当你发现你的挚爱正在做一些让你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打算要怎么去劝说他？”
“这……”天心挠了挠脸，随后小声说道，“先生他做事一般都不需要有额外的理由…而我也相信他一定会有他必须去那么做的理由。”
“那如果你明知他要去做的事情是错的呢？”「人偶」正规问到，
“……”天心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又抓了抓耳朵，随后说道，“那我应该会去劝他…但如果劝不了…我就不会再多说些什么了。因为我相信先生他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害我，他是在真心实意的对我好……而只要满足了这一点，那么善恶的观念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嫁鸡随鸡，只要他还不曾放弃我，我就也会一直支持并鼓励他的。”
“是么……”天心回答显然还没有让「人偶」满意，它不由得揣摩了揣摩下巴，随后又接着开口问道，“你不在乎你的爱人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正确……那，如果你知道你爱人正在做的事情，会将他自己引入死亡呢？”
“……！”天心的眼睛猛地瞪大，随后他就大声说道，“那我就肯定会去阻止他！”
“即便……他其实是想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你的幸福？”「人偶」又问。
“笨蛋…笨蛋…笨蛋！”天心气的直跺脚，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如果他不在了…我自己一个人再幸福又有什么用！即便是为了我我也不会允许他去拿自己的命赌的！只有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原来如此……”
听到了天心的回答，人偶似是有所感悟，它先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自顾自的说道，
“原来…她当时都是这么想的啊……”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继续走吧，天心小姐。我们已经走完一半的路程了。”
……
“天心小姐，在你看来……帮助他人，这件事有错吗？”
“帮助他人？……”天心挠了挠头，随后说道，“这很明显是好事啊…只要有舍身为人的这种精神，那就都值得赞扬……不过，如果你说的是那种拿命去舍的好事……那就还是算了吧，那种人太伟大了，我不希望先生他也是那样的伟人……”
“所以……虽然你并不希望自己身边出现这种会舍身救人的伟人……但你也依旧认同这种行为的崇高……”「人偶」看向天心，它歪了下头道，“……是这样的吗？”
“……嗯。”天心点了点头。
“那……如果那些人并没有因为你的帮助就变得更好……反而因为你的帮助，过的更加痛苦了呢？”「人偶」又开始了追问。
“……嗯？”
“……我曾经认识一个朋友。”「人偶」别过了脸去，道，“她的家境一般…成绩也很一般…她看不起别人，但也不会去主动伤害谁，平常做的最多的……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打游戏。
她会度过自己平平无奇的一生……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
那天……崩坏蔓延。一头有一天紫色的怪物，闯进了校区…它撕裂了同学们的身体…也碾碎了他们的生活。
而她…她则是因为旷课打游戏，侥幸逃过一劫……这本事一件在幸运不过的好事，对吧？”
“……”听着「人偶」的话语，天心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怪怪的，但她一时间内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怪，便点了点头道，“嗯……劫后余生，你那个朋友的确非常幸运。”
“嗯，她很幸运的逃过一劫。”「人偶」也跟着点了点头，道，“那么…身为她的朋友，在得知她的校园全灭…而她是唯一的幸存者时……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去慰问她的身体状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吧？”
“……嗯。”天心想了想，如果是她自己受了伤，那天金也会在立即放下手边工作，前来看护她的身体。
“是啊…是……”「人偶」不间断的点着头，只是不知为何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苦涩，道，“劫后余生…有朋友前来看护……这本来都之死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当我真的赶到那片废墟…当我真的看到了她劫后余生的面孔…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无数人的诅咒……
我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一天。
我在那片废墟中看到了她…却也看到了她身后的无数人。
那些人…都是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亲人的可怜人……
他们问她……凭什么整个校园的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
她说，我旷课了。
他们说，那你就应该和魔鬼一样被压在那深不见底的地狱当中。”
“……”
“很荒诞的理由，对吧？”「人偶」牵起了天心的手，说道，“整个校园的人都死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因为旷课活了下来…可最先迎接她的不是生还的喜悦…而是无数个‘旁观者’的恶意……这究竟是何等讽刺？
是…我并不否认那些人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孩子的痛苦……可他们凭什么要把这种痛苦施加到生还者身上？……我不明白。”
“……”
“……最后，我找到了她，把她抱在怀中，告诉她好了没事了。”「人偶」煞有其事的拍了拍天心的肩膀，道，“再然后…我用我的身份帮她辟谣…我的出身还行，在欧洲勉强算是有些权力……所以辟谣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我出面…舆论方面当然是被压制了……那场灾难过后的灾后重建工作，也都在稳步进行。
……可你知道那件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在那场灾难中永远的失去了血亲的家庭们…他们在我的帮助下终于得以喘息……可到头来，他们竟然又将矛头指向了我……他们都说她因为我提前告知了她学校会毁灭的消息，才让她逃过一劫……而我明明知道学校会毁灭，却又不告诉所有人我……我才是那个导致数千名同学死亡的幕后真凶……”
“……”
“……可笑吗？”「人偶」伸出手指，捋了捋天心额间的发丝，随后她也笑了起来，道，“是啊，多可笑啊……明明我只是在朋友生还后的第一时间前去关怀…竟然就能被指控为故意隐藏信息的幕后真凶……哈哈，这可还真是……哈。
那天…她依偎在我的怀中…一句话也不说。或许她的性格的确不怎么好，但她也从未伤害过别人什么…最多，也就是局限在叫骂别人两句，让别人不要靠近自己的这种程度而已……
那天…我将她抱在怀中……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我也能理解她心中的那份愤怒，与那份疑惑——
为什么……人类这种生物，可以邪恶到如此程度呢？
答案，没有为什么…人类，生儿邪恶。
我记得你们神州似乎还专门有过一本书来书写类似的事情，叫做……《性恶论》，对吧？”
“呵……”天心长呼了一口气，她随后就直直的看向了身前的「人偶」，道，“不…不。先生曾经说过…以偏概全，这种事情不可取。你的和你朋友的确经历了那少数人的邪恶……但你不能就因此否认这世界上的所有美好。”
“比如？”「人偶」反问。
“比如……”天心想了想，随后说道，“你自己也说了，那些在灾难中失去血亲的家庭…他们互相勉励，支撑着彼此一步步从灾难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这难道不能算是一种人心中的善吗？”
“哈~…哈哈哈。”「人偶」突然又开始笑了，他盯着天心看了一会，随后又缓缓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失去亲人的很可怜…没有失去的…就不可怜？他们的确在互相勉励…可他们互相勉励的对象却只局限于那些和他们一样痛苦的人……对于那些比他们过得好的人，他们巴不得他们能经历和他们一样的痛苦……
天心小姐，你难道觉得……这就是他们心中的‘善’？
可我怎么记得…网上上，似乎管这种行为叫做……双标？”
“……”
“…哈~好了好了…是我有些过激了……我们不说这个。”「人偶」无奈的摇了摇头，她随即看了一眼距离塔顶的距离，道，“继续走吧？我们已经走了五分之三的路程了。很快…你我所各自追寻的，都将呈现到各自的面前。”
“……”
……
“天心小姐，这应该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你说。”
「人偶」的脚步顿了顿，它随即转过身去看向天心，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们之前问过……就是说，如果你的爱人正在为了你走向深渊……你会选择纵容她的这种行为吗？”
“不会。”天心摇了摇头，道，“无论你把这个问题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只会是不会…真正相爱的人，是不会希望看到对方用自己的命去冒险的。”
“嗯…很好。”「人偶」向天心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么…现在，我们需要把这个问题反过来。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不…不不不，没有如果，现如今，这个机会没有如果，他是已经被明明确确的摆在你面前了。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天心小姐。现如今，岩之律者虽然的确就在这座塔的顶端，但他的状态其实并不能用‘活’来形容。
要想将其彻底拯救…你还需要付出一项极为重要的东西。”
“什么？”天心赶忙追问道，“只要能救先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代价就是……”「人偶」说着，伸出了一根手指戳了戳天心的胸口，道，“你的命。”
“……”
“……”
“……？”
“……哈~”「人偶」轻笑了一声，率先开口道，“事先说好…我没有在开玩笑……想要将已经坠入深渊的生灵唤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其中最重要也最基本的一项条件……便是生命的重量。
所谓…一命，抵一命。
想要拯救那唯一的他……你自己生命付出只是最基础的一项条件。
所以说就来做出这个选择吧……天心小姐。在你看来，爱人为了你而放弃生命这件事是不可饶恕的……那么我们反过来，为了你爱人……你又是非会愿意放弃你自己的生命呢？
来，轻轻告诉我你的答案。”
“我……”天心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现在的她只感觉自己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混乱。
如果是在平时…她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只要能够唤回先生的性命，她怎样都无所谓。
可是…在「人偶」的这一番言语诱导下，她也赫然发现，她无法容忍先生为了她而放弃生命……可反过来，如果她为了她的先生而放弃生命，那即便她的先生真的活过来了，那他……又真的会是情愿的吗？
“……”天心沉默了良久，她并不是在害怕要为了自己的先生而付出生命……她只是在害怕，如果她的先生真的复活了，并且在得知她是用她自己的命换了她回来后……又到底该会怎样看她？
身前，「人偶」始终都是满脸期盼的看着她，显然这就是它的重击问题了。
“……”天心的目光闪烁不定，良久之后，她终究是开了口，道，“我……愿意。”
“哈~……看吧。”然而面对天心的回答，「人偶」同样是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笑容，它看着天心，随后说道，“人这种生物啊…果然都是自私的……”
“所以天心小姐，你觉得……当你的那位先生复活后，他看到了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会生气吗？”
“我…不知道。”天心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随后又极为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但…不管怎么说，活着…最重要。你…你就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吧……只要先生还活着……我不在乎他会怎样看我。”
“……嗯~”「人偶」点了点头，语气似有些无奈，道，“所以我才说…我们真的很像啊…天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