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便是在镇北王府时期，彼时公主的身份还是王妃。”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第一眼见到公主时，就无法自拔……”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又问出一些看似随意的问题，听他的答案像是情话一般。渐渐的，我发现果然如无咎说得那样，傀在自我补完一个人该有的正常意识，他给的答案里许多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但却更符合我的偏好。
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根据我的记忆拼凑出一个虚幻的人。
所以，当我拔出匕首划开他的胸膛时，他满眼的震惊以及失望，真真切切地灼痛了我的眼睛。
“对不起……”我喃喃地道歉，目光落到他胸前的伤口。
亲眼所见，刀刃割开衣服布料之后，肌肤被划破的地方像是一块被掰开的芝士蛋糕，皮肉的破损并不是人类的方式，而伤口里面无数红色细线在不停地蠕动。
他的躯体像是蛊虫的一个培养皿，身体里面那种红线，我见无咎驱使过，叫血蛊。至于炼制配方，每个蛊师都有自己的喜好。
“是我亲手带你来，现在我要毁了你，你怨我吧。”我将手指探进那空洞的伤口中，直到整个手掌都伸了进去。
哑奴的表情隐忍痛苦，却努力对我弯起嘴角，“不，公主对奴，做什么都可以。”
等我的手掌被他身体那些活跃的蛊虫包围时，眼前仿佛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景象。
在某种程度上，我的体质变化都跟这些东西有关，虽然这个世界的人们将其称之为蛊术，但我觉得可能是另外一种空间能量。这个时代的人们不能够理解，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驾驭，而且奇怪的是所有蛊术传承都不能用典籍来记载，师徒之间也只是口耳相传。
似乎我能够理解这个规则，因为此时有些东西都像是自动涌入我的脑海里，不用任何学习成本就能让我掌握驭蛊的能力。同时，我也能感受到傀的气息，他的悲喜情绪以及生命能量，这些都与我息息相关。
在他胸口左上，本来该是人类生长心脏的地方，有一颗红色小球，仔细辨认那是一团凝结物。
命蛊。我的脑海里自动跳出词汇。
无咎说我在傀身上放命蛊，是很危险的行为。
这命蛊的效应，是让傀能与我共同承担伤痛，共享生命，所以我的血能成为他的养分，互为因果。
忽然我感觉到一丝暴戾，似乎是强烈的杀意。
傀想要杀了谁？
我吗？
只是一瞬间，我猛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哑奴一把将我推开。
强大的力量让毫无防备的我一下子就飞出去数丈远，重重摔倒在地。
但下一瞬，数支羽箭射到我原先站的位置，深深扎进土中，就连哑奴身上也中了好几支箭。
林中有刺客，随即我听见鸣镝声响，在夜空里赤红的颜色格外明显，我还听见有人高呼着保护公主。
十来个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兵刃朝着我们冲了过来，哑奴赤手空拳地跟他们搏斗起来，还是有三两个绕到我跟前来，提刀就砍。
他们大概也没有提前做过功课，以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这样的招式肯定当场解决我。
我在泥地上翻了几圈，躲开攻击之后，随手抓起身边能捡到土块石子对着那几人扔了过去。那几人被打地连连惨叫，还有人刚巧被打中胳膊上的穴位，手臂一震，连武器都掉到了地上。
保护我的人来得也很快，这里离行宫并不算远，行宫里的人听见鸣镝示警，大概也会往这边赶来。
这场刺杀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
但剩下几个残血的刺客似乎很不甘心，将最后的杀招都往哑奴身上放去，因为挂在他身上那几支箭矢，让他们误会他也是强弩之末，不剩多少战斗力了。
有一个甚至攀到了他的背上，用双腿锁住他的腰，强行要用刀刃抹他的脖子。
我惊叫着提醒哑奴，紧接着就看见哑奴在双臂被人钳制的情况下，高举双手捏住背后那人的脑袋，将他像拔小葱一样轻松扯了出来，然后一个过肩摔把人像泥饼子一样拍在了地上。
“所有刺客！不留活口！杀无赦！”周总管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最后几人在目睹同伙如此惨烈的死状时也被吓傻了似的呆愣在原地，被赶上来的行宫侍卫一举拿下。
“公主，你怎么样？可曾受伤？”天河最先来到我身边。
隔着人群，我望向哑奴，缓缓摇头算是对天河的应答。
哑奴跟刺客一起被围在里面，如同鹤立鸡群一样高出周围其他人一个头，他也看向我的方向，像是告别一样对我轻轻微笑。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伸手取下旁边一人手中的火把，怼到了自己身上。红色的火龙瞬间爬满了他全身，将他整个人笼住。奇怪的一瞬间，明明周围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盯着这古怪又静谧的场景，而我却听见了无数尖利的嘶叫哀号，无比凄厉且不甘。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挡住了我的眼睛，却无法阻挡汹涌的泪水。
“公主！公主可有受伤？”无咎的声音传来。
我拉开天河的手掌，身体一转埋进天河的怀中，背对着无咎，“让他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周围还有很多人，但似乎其他人都假装没看到这里的动静似的。
“驸马请回吧。”天河替我送客。
无咎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回道，“那公主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我再来看你。”
我没有理他，直到他离开都没有抬眼看他一下。
今日之痛，追根溯源，他是其一，还有宫里那个人也是凶手。
“公主，我们回吧。”天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语气温和，生怕说大声点会吓着我似的。
我的眼泪染湿了他的前襟，除了这种方式，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发泄郁结心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