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闻天。
十一二岁时便进了盛源祥做学徒，到十八九岁，开始做跑街的伙计。
能力出众，却迟迟得不到晋升。
这几日，被盛源祥冀州分号的大掌柜暗中磋磨得有些心灰意冷。
听到何悠悠说，有个机会让他去别处做管事，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年轻人，最需要的是能够有所作为的一方天地。
更何况，何悠悠除了许诺薪金外，竟还承诺了股份。
这可是能够按期分红的东西，就算是程家的盛源祥商号，都没有给管事们分股。
只有资历熬到坐上大掌柜的位置，才能分到一些。
何悠悠顺利地拿下了方闻天。
技术，有了。
管理，有了。
下一步要解决的是物流、供应链和销售渠道。
当何悠悠向沈怀玉提出，要染出淡鹅黄色的布来，怀玉便立刻感受到了压力。
“韩夫人，不是我推脱，只是，这个颜色的原料不易得。”
“是什么材料？”
“栀子。”
“栀子？栀子染出的不是栀黄吗？”
“栀子用明矾，染出的是栀黄。但若是加其他的染剂，就能改变色相。用了我们沈家染坊独门的方子，就能染出淡鹅黄的颜色来。”
“原来如此。”
何悠悠也立刻明白了小玉所说“原料得来不易”的意思。
栀子这种植物，受气候制约，只能生长在南方。
若是北方苦寒的冀州，要用这种原料，首先便要千里迢迢地把染布需要的栀子运过来。
因此，栀黄色的布，一般都是南布，是南方的染坊就地取材，进行染制。
北方染坊若想染这个颜色，光是成本就高出许多。
成本越高，就越没人用。
越没人用，则成本越高。
要想解决原材料的问题，便要先解决物流的问题。
“敏之。”
何悠悠把一个点心盒子放在程廷睿面前。
“我刚才在街上买的艾草青团，红豆馅的。想着给你尝尝，便买了一盒带回来。你晌里饿了，可以当零嘴儿吃。”
她盘腿坐在程廷睿对面的圈椅上，眸子晶亮。
程廷睿看得好笑。
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伸手拿过那盒子，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一盒八个青团子。
捻了一个送到嘴边，启齿，咬了一小口。
青灵灵的团子，衬着红艳的唇，当真是好看。
何悠悠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敏之啊，你十五六年前，有没有去过青楼？”
程廷睿咬着团子的嘴僵住。
他缓缓抬起眼皮，木然投来两道毫无感情的目光。
“十五六年前，我才十岁。”
何悠悠认真地想了想：“十岁？如果发育得比较早的话，十岁也不是不能……说不定……”
程廷睿向来温和文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夫人慎言。”程廷睿努力咽下刚才咬的半口青团，“廷睿从不去青楼。”
行吧。
“不好意思啊，我也就是个大胆的猜测。”何悠悠呵呵道。
程廷睿放下手里的半个青团：“你若无事，不会来找我。说吧，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
“嘿嘿，这段时间我为了染坊的事，忙得很，你是知道的。”何悠悠道，“确实有件事，需要找你帮忙。”
程廷睿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闲闲地看她。
“我那染坊，需要从南方买一批原材料。你程家商号在江南的门路多，能不能帮我办了？”
要说物流，程家商号的商队是最稳定可靠的物流承运人。
程廷睿垂下眼帘，掩住眸光。
“我若帮你，你怎么谢我？”
何悠悠撇嘴：“咱俩之间，还谈什么谢不谢的？敏之，你又不是外人。”
程廷睿错愕，随即释然一笑。
“这事我能帮你，不过，并不是用程家的商队。”
“哈？不是程家？其他小商号我信不过，靠谱吗？”
程廷睿意味深长地看她，目光里藏着笑意：“这个月，优瑞堂刚刚开了一条新商路。”
何悠悠立时懂了。
她激动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半个身子趴到桌案上，凑近程廷睿的脸。
“去江南的？！我的老天爷爷呀，程当家你也太能干了！这才俩月，南边北边你都给打通了！”
程廷睿笑而不语，眼里是她近在咫尺的脸。
他起身从背后的博古架上，取了一个瓷罐，交给何悠悠。
“江南头茬的明前春茶，优瑞堂江南路的第一批货。特意给你留了一罐，全是精选的茶芽。”
“这得庆祝一下！走，晚上一起去酒楼，给你开个庆功宴。”
何悠悠捧着茶罐，乐得合不拢嘴。
当场拍板，定下了这场饭局。
“就我们俩？”程廷睿问道，“不如叫楼里送一桌酒菜来，我们俩在家里吃，更清静。”
“还是去酒楼吧。正好今天傍晚阿狸也会从书院回来，我答应过他，带他去余庆楼。那里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听曲儿，可热闹了。”
“……好。”程廷睿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余庆楼是个集喝酒吃饭演艺表演于一体的酒楼。
因此，这里人多，热闹。
受众广，男女都有，老少咸宜。
楼中央搭着戏台子，台子上或者唱曲儿，或者杂耍，一到饭点儿，表演不断。
何悠悠的商业敏感度多强？
第一时间就找酒楼的小二了解了这些演艺人员的盈利模式。
原来，这些人虽然在酒楼表演，却并不从酒楼里领工钱。
他们的劳务收入全靠客人的打赏。
因为余庆楼生意旺，流量大，他们的打赏当然也少不了。
若是表演得不好，不守规矩，坏了酒楼的招牌，就会被强行清退。
毕竟，少了你，自会有别人挤破了头要进来。
谁不想来一个好平台呢？
何悠悠带着程廷睿和阿狸，三人一起找了张大堂里的桌子，点了桌席面，坐下听曲儿。
阿狸以前在翠华楼，那里也天天唱曲儿。
然而，做服务员和做宾客，心境毕竟是不同的。
这里人多眼杂，隔墙有耳，何悠悠和程廷睿不方便聊优瑞堂的事。
于是，何悠悠便拉着他，问一些江南的见闻，和商业逸闻。
堂里客人们喝彩的声音大，两人交谈时只能头挨头，附耳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