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曲秀雯睡着了，手机闹钟响起，该起来给孙子做饭，送孙子去学校。
抬手揉揉酸涩的眼睛，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上，听到院中一阵狗叫声，夹着小孩得嬉笑声，七点不到，要是在城里，邻居肯定不会给好脸色，还有可能投诉扰民。
小孩子本来精力就旺盛，加上多动症，睡醒了，就不可能在床上多躺一秒钟，有点好奇他以后高中大学放假，会不会躺在床上一直玩手机，吃饭都懒得起床。
现在有智能手机，小时候的影像都给他留下来，高清的。
曲秀雯来了兴致，套上衣服，打开手机录像功能，拉开门，走出去，宽敞的院落中，一个寸头小男孩，黑黑瘦瘦的，双腿跨坐在大黄狗身上，一手揪着耳朵，一手扶着脖子，大黄不配合，又因为是小主人，不能撕咬，不停的扭动身体，想要脱离掌控，不忍心伤害，就要被拿捏。
小男孩看到曲秀雯，露出两排小米牙，上面还有一个洞，开始换牙了，嘻嘻哈哈的想过来，“奶奶，你起来啦，我起来就和大黄玩，我可乖啦！”
子珩想到曲秀雯身边来，他的坐骑不配合，只能单脚踩地，双手抱着大黄的脖子，把它扭过来，“奶奶。”
“哈哈，你们玩，我去做饭。”曲秀雯已经笑得弯下腰，手在抖，视频摇晃，小男孩骑狗，素材很好，可以留在重点场合播放。
“奶奶，我想吃煎鸡蛋。”
“好。”曲秀雯走进东屋厨房，这座二层小楼，本来是给儿子当婚房用的，村里但凡有儿子的人家，对于儿子的人生大事，都是早早打算起来，临到当场，没钱把整套流程走完，有个小楼在，也方便相看人家。
那时候怎知儿子会找个城里媳妇，他们也没有长远打算，村里人做什么，跟随大流，十年前人人羡慕的二层小楼，现在村里家家如此，已经不稀奇啦。
洗脸刷牙，把要用的锅碗刷洗干净，煮几碗红薯粥，煎蛋，炒一个白菜心。
饭菜做好，脸盆里倒上温水，牙刷杯同样装满温水，十一月份的早晨，早就告别了凉水，“子珩，快过来洗脸刷牙。”
子珩这会又拿着草，一点点喂给小羊羔吃，“奶奶，等一会，母鸡趴窝啦，我要捡鸡蛋。”
“快点过来，鸡蛋我不捡，留着你中午放学捡，再不吃饭，上学就迟到啦。”
眼巴巴看着鸡窝，有些恋恋不舍，“奶奶，你不准捡，一定要留着我来捡。”
“保证不捡，快点，别磨叽啦。”
子珩一步一回头的走过来，拿起牙刷杯，曲秀雯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他，“奶奶你保证了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刷牙洗脸，我保证啦。”曲秀雯要不是身经百战，这时候已经想打孩子了。
“那你之前还说鸡蛋要第一时间捡，不然母鸡容易弄烂，都没有等我。”
“以后不会了，家里的鸡蛋都等你捡，烂了给你做煎蛋吃。”
多动症影响嘴巴吗？小嘴也巴巴的。
“拉钩？”子珩伸出手，翘起小拇指，嘴边一圈白沫子。
曲秀雯把小拇指放上去，“刷牙说话，也不怕把牙膏吃进肚子里。”
“嘿嘿，不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大黄。”
“谁变谁是大黄，以后捡鸡蛋交给你，每天晚上我都会看鸡窝，你哪天没捡，第二天我就叫你大黄，不只在家里叫，送你上学，接你放学，也叫。”
子珩咕嘟咕嘟把嘴里的水吐掉，昂起小脸，拧巴在一起，“啊？”
八岁小孩开始有羞耻心了，尤其是在学校，在同学中的面子很重要。
“怎么？做不到，那从今天起，你改名叫单大黄？”
“才不要，我还没有忘记捡鸡蛋，你不准叫，奶奶，你不准叫，只有忘记捡鸡蛋才能叫。”
“好好好，现在不叫，忘记捡鸡蛋再叫。”
“还有，你每天晚上都要检查鸡窝，如果没有检查，第二天，你也要叫大黄。”子珩觉得自己吃亏了，拉钩只限制他一个人，惩罚他一个人，那可不行。
“行，我每天晚上检查完鸡窝，和你报备，就说，‘子珩，鸡窝检查完毕，今天任务完成’，怎么样？”
“行。”子珩点点头，捧起水泼在脸上，胡乱搓两下，就拿起擦脸毛巾。
曲秀雯也不让他多搓洗一会，洗干净，对付他，先完成，再完美，坚持下来最重要，结果忽略不计，事事都唠叨，任何孩子都会厌烦。
“过来吃饭吧。”
两人坐到饭桌边，子珩捧着粥碗，吸溜两口，一直拿小眼睛瞄曲秀雯。
“有什么话就直说，问了才能知道，我是同意还是拒绝。”
“奶奶，你晚上查看鸡窝，和我汇报的时候，能叫我长官吗？最好再敬个礼。”子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今天的奶奶很好说话，也没有时时刻刻唠叨他、批评他，他要求的是不是多了点，过分了点。
“可以。”
“太好啦！”
“我也有一个要求，你捡完鸡蛋，也要来找我汇报。”
“没问题。”
“行。”
子珩伸出手，翘起小拇指，“奶奶，咱们再拉一个勾。”
“拉钩上吊，谁要是忘记执行任务，谁就是小弟，要叫大哥。”
“忘记了就是大黄小弟。”
“我是大哥，嘿嘿！”
“我忘记检查鸡窝，你才是大哥，现在不是。”这个时候孩子听话，曲秀雯乐意陪他玩，玩耍中也能无形的教育。
“好吧，很快我就是大哥了。”奶奶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容易忘事，没有他这个新脑子好使，他肯定能赢。
饭后，子珩换上干净衣服，出发去学校，村小学离得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看着他坐到位子上，上课铃声响起，曲秀雯才离开。
然后掏出手机，拨通儿子的电话。
“妈，我在开车，要去上班，你有啥事？”
“这个月抽时间回来，带子珩去原来的医院看看，拿点药，再送回来。”有心理医生的疏导，有药物的辅助，加上她日常生活中的引导，不放弃，相信很快就能度过难关。
重点，孩子必须和爸妈接触，不耐烦了，就丢到乡下，给不了爱，应得的钱和资源要争取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这三个月，家里没有子珩，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温馨，明华的脾气也好了很多，一起憧憬新生儿的到来。
“妈，明华预产期是这个月底，我可能没时间。”单勉对儿子是愧疚的，他从农村考上大学，在城里站稳脚跟，一路走来，舍弃了很多，现在，抱歉。
他要舍弃的是他亲儿子。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儿子也可以，他妈喜欢孙子，他们每个月都给钱，在农村生活，也能过得去，以后，再过几年，等儿子性情稳定些，他们负担小些，再把儿子接过来。
“单勉，子珩是你儿子，儿媳的事，我这个婆婆管不了，也不想管，你是我儿子，我只管你，抽时间回来一趟，带子珩去医院。”
“妈，子珩这几天在家怎么样？有没有惹祸？”
“别转移话题，这个月找时间回来，带子珩去医院，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带孩子去找你，到时候我一个农村妇人，撒泼骂街，什么都会，弃养孩子，不赡养父母，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妈……”
曲秀雯不等单勉回话，直接挂断电话，今日的她和以往变化太大，突然的要求，摆明态度，需要他好好消化，和媳妇商量去吧，她只要一个结果。
单勉气得拍方向盘，他妈怎么突然和变了一个人似的？子珩都送回去三个月了，每次打电话，语气哀求，求着他把子珩接走，关于多动症，他妈从来都不认为这是病，只说孙子淘气了些，长大就好了，更忌讳提医院的事，这次态度明确，坚决要带子珩去医院，难道子珩在乡下发生了什么？病情恶化，朝躁郁症、狂躁症方向发展？
唉~明华马上要生了，有丈母娘帮忙看着，暂时用不上他，但是他想休产假，这段时间必须把工作安排好，这个月都不准备休息，现在妈打电话过来，子珩出事了，他必须空出来两天时间。
先不和明华说，就当出差了，在手机上联系子珩之前的心理医生，预约周六下午，他周五下班开车回乡下接人，周六一早出发，回去给她们买张高铁票，他送到车站，紧凑些安排，一天时间刚好。
计划好，单勉给他妈打电话，曲秀雯听完，同意，之后每个月，或者每两个月，都要去一趟医院，直到子珩痊愈。
“说好了，我给你们订车票，周五回去接你们。”单勉挂上电话，松了一口气，那毕竟是他妈，他儿子，他也希望儿子健康优秀，只要能办到，他都尽力。
明华那边先瞒着，丈母娘这段时间住在家里，挤兑的话，酸话，他都听着，子珩的多动症是精神病，是他这个农村人基因里带的。
之前说好的，要是生两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姓明，她们明家的种，肯定健康聪慧。
如果还有问题，离婚，这个家也就散了。
单勉有时候忙到深夜，想到离婚，离婚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段关系，是他高攀了，不对等的关系，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