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雨淅淅沥沥好像成千上万的银丝，荡漾在半空中飘逸轻柔的细沙，给江州上了一层白雾雾的滤镜。
沈娇娇腿上放着一本翻了一半的《杂记》，纤手自然下垂，身体斜斜靠在软枕上。
少女脸上未施粉黛，却双颊红润，阖着双眸长睫微垂，白皙的小脸上一片恬静，正睡的香甜。
看小姐睡着了，紫娟、菊香悄悄放轻了手上做活的动作。两人也不说话，只挨在一起时不时用眼神交流。
车外，沈玄明坐在靠近车辕的位置，听王掌柜继续讲他某一年外出经商发生的故事。
一个听的津津有味，一个讲的抑扬顿挫、唾沫横飞、激情澎湃。不过现在声音小了很多，沈玄明就凑近了一些，以求听的更清楚些。
以前族学听先生讲过，“画家六法，一曰‘气韵生动’。‘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成立郛郭，随手写去，皆为山水传神。”
以画家之法，引读书为人之法，继而说到学问科举之路，最后总结为一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虽然人还小，学问也才读了不过四年，但这些时日在外的所见所闻，已胜过我往日之所读。
“婶子，你这手可真巧，一双鞋就这么做好了。”
方嬷嬷拿着手上用藤草编的草鞋说道。
王奶奶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了一起，“大妹子你手也巧，我一说你就听懂了，速度虽比不上我，但做的一点也不差。”
“娘，我这双也做好了，您老看看咋样！”赵嫂子乐呵呵地把手上的鞋交给王奶奶。
自到了江州后，她家这个儿媳妇脸上笑容就没有断过，也不知道在乐些啥。王奶奶看了一眼儿媳，脸上不动声色地拿过鞋子，也不用怎么看，她是知道赵氏这个媳妇是个能干的。
“嗯，鞋做的不错，你这双给宝栓穿，我这双给你穿，你再做一双小的给狗蛋。”王奶奶摸着孙子的头，话说的和缓、柔软，让人听着心里舒坦。
宝栓是赵大叔的名字，王奶奶平常就是“宝栓、宝栓”的叫。他们听见了也就知道了。
“哎、好，不过下一双我想给娘你先做，狗蛋的鞋子小做起来快。”赵氏对婆婆能想着她，心里很感动，她也愿意多孝敬一下婆婆。
一天又一天，白天黑夜，沈娇娇煮茶、听雨、看书、赏景，避开了人群，偶尔遇见一些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
他们在江州只逗留了一天，第二天就往古南城而去。
哪怕速度不快，在翌日哺时也到了古南城边境。又走了一天时间，终于看到了城镇的影子。
………
古南城前，人山人海，却乱中有序。
官道两旁都设立了帐篷，帐篷前支起了一口口的大黑锅，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稀粥，散发着食物的香味。这些都是为难民准备的。
于此同时，还能看到另外有两个帐篷外也排着长队，都是些受伤或者是生病的人，里面坐着的是大夫或者医官。
支起的大锅外也都排起了长龙，个个拿着碗排队等着打粥。
在城楼前贴着告示的地方也聚集了很多难民。
城门口更是有两支长长的队伍。
从外表来看虽然有些狼狈，但比那些排队打粥的要好很多。一家接一家的，身边还拿着大包小包的行囊，一看就是准备进城的人。
在队伍最前面，城门口的最外边，左右各摆了一张桌椅，现在正各有一人记录，在看过牌子后才放人进去。
进去后根据手里的牌子，重新排队，人数够了就会有人带着进城。
看来他们想进城也不容易啊，方嬷嬷担心地看了一眼沈娇娇。
紫娟、菊香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忐忑。
赵猎户安慰了一下不安的妻儿老母，心里犯怵地走到王掌柜身边，悄声说道：
“看这样子，是不会轻易让我们进去了。”
“是啊”。王掌柜低声回道，语气中不无焦急。
这时，路边一位负责引导的官兵冲着他们喊道：“你们想进城就先去看告示，不看告示进不去。”
王掌柜看向沈娇娇，沈娇娇点点头，走向贴着告示的地方。
告示前聚集了大批人，他们去了只能站在后边，个子矮的沈娇娇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后脑勺。
又左右晃了一下，发现还是看不到，沈娇娇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还好王掌柜个子高，还是识字儿的。
因为赵猎户个子也高，但他不识字，现在只能瞪着眼睛干看着。
“这也没人说说上面写的啥？”
“是呀，那些官爷也不说，说一下。”
“我们也不认识字啊。”
“我都站在这里两个时辰了，愣是不知道告示上写的是啥。”
哎，看来逃难来的这批人里，至少是目前这些人里，没有能认字儿的。
“大家伙，给我让让路，我认识字儿。”王掌柜在后方艰难地往前挤，发现人太多挤不动，又听到这话，连忙开口喊道。
果然，话一出口，前面堵着的人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前面的人让开了，在大家的注视下王掌柜慢慢地走到告示前。
边看边说：
“一，来的人第一件事是去排队让大夫看病，要是没得疫病就会给你一个木签。
二、有了木签的人可以凭着签子住进帐篷里，木签丢了可就不管了，一概不补发。
三、要是饿了的，也可以凭着木签去前面打一碗粥，每人每天只有一次机会。”
“四、”，王掌柜深吸一口气，这才接着说：“进城的方式分三种。”
“第一种，充徭役，以前犯过事儿的都只有这一个出路。
第二种，充兵役，做后勤。后勤顾名思义，起居生活，做饭洗衣，种田种地。
第三种，视情况而定，但读书人考了功名的优先。视情况而定的意思就是，官爷觉得你可以那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
进城后会给你们分配住所，要是不满意的可以拿钱买。
不服的不让进，吵闹的不让进，不然立马拖出去斩了！”
大伙儿听完直接炸了，有的干脆直接瘫在地上哭天抹泪的嚎啕大哭。
不服啊，凭啥这样分啊。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只是遇了灾了才逃难到这里的啊。
简直不当人了啊。
看完了告示，不止这些难民觉得难以接受，他们也觉得很难接受。
徭役就是蹲大牢，他们没犯过事儿应该不至于。
佂兵役，还是后勤的，看着不错，其实不然。在现代做后勤的兵在战时也是需要上战场的，那不是有一句老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时代的应该也差不多。
那王掌柜、双寿、福瑞还有赵猎户可就危险了。
第三种就不知道具体是个啥了。读书，他们里面也就沈玄明正儿八经的读过书的，但沈玄明年纪还小，也没到考取功名的时候。
沈娇娇头疼，她想过进城后住的地方，想过吃的，也想过可能需要交一些好处。
但没想到进城的要求这么苛刻，这相当于一大半的人都会被充徭役，征兵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