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宴会厅的二楼向下俯瞰。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几小时，一楼有许多家仆正忙忙碌碌地布置着场地，从我的位置看上去，人头攒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逆流」之前的那场订婚宴上，卡特丽娜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我的吧？
虽然曾经的订婚宴会变成了诞辰日宴会，但这天终于到来了，我恐惧多年的苦难开场。
“还没到宾客入场的时间呢，趁现在先休息一下吧，一会儿会很累的。”
尤里西斯的声音响起，我这才发现他就站在我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他总要悄无声息地靠近我。
我扶着栏杆转过头，问道，“还记得我昨天嘱咐你的话吗？”
“知道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听从魔塔主的安排」，对吧？你也强调太多遍了，搞得像是我特别不听话一样……”
尤里西斯悠闲地靠上栏杆，对着我左看右看，端详了半天，片刻后才喃喃道，“你好像每天都在变得更加漂亮……不行，还是回去把妆卸了吧。”
“嗯？？”
被他拉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才意识到这个人是认真的，“这可是莎伦一个多小时的工作成果，我不卸！”
“也是，卸掉了我也不会安心的……那把脸遮上吧。”
他用搭在手臂上的外套裹住了我，在布料的遮掩下，轻轻啄吻我的眼睑，“一会就这么参加宴会，谁也不许看。”
又来了……这人有时候就是像个无赖一样……
“有什么好不安的……你又没有竞争对手。”
“怎么没有？今天那几个皇子都要来，简直跟打擂台一样，二皇子狩猎大赛的时候还在跟少公爵提议联姻，艾里奥拒绝的理由光我听说的都有五个了，真是死缠烂打——”
“不，你没有竞争对手，擂台上只有你一个人，没人跟你争。”
我赶紧打断了尤里西斯阴恻恻的念叨声，从他怀里费力地抬起头，在对视中一字一句道，“尤里，我只喜欢你，再无他人。”
“……”
尤里西斯看着我，少见地失去了言语，在他闷不做声的功夫里，我盯着他缓缓变得通红的耳垂，睁大了眼。
“怪不得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脸红，原来你只会红耳垂——唔唔唔！”
他一把将我抱到怀里，轻摁着我的后颈不让我抬头，仍然一言不发，却像泄愤一样连连亲吻我头顶的发旋。
小气鬼！！我脸红了你捧着看，自己脸红了倒是知道躲着人！太双标了！！
不让我看，我非要看！
挣扎的途中，我被尤里西斯外套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打到了手，就随手摸了摸……
那是个方形的小盒子，比手心大不了多少，在克莱娅很喜欢的那家珠宝店里，我曾见过许多这样的盒子。
我瞬间僵住了。
尤里西斯放开了我，他的耳朵还是微微有些红润，但我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伊妮特，可以现在就送你生日礼物吗？”
我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语气不免有些急切，“不可以！！”
“为什么？”从来没这么强硬地被拒绝过，尤里西斯感到困惑。
“呃……因为我现在太紧张了，今天有场大战在等着呢，拆礼物是很开心的事，想把拆礼物的环节留到之后享受……所以……”
尤里西斯忽略我的胡言乱语，直接从口袋里把戒指盒掏出来了，“你是在怕这个吗？”
！！！
“我不怕！我很喜欢这个，但我就是觉得现在时机不好，一会打起来还可能会弄丢……”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编不下去了。
“没关系，是我太心急，别怕。”
尤里西斯轻笑着亲了亲我的鼻尖，“这个戒指我将近一年前就买好了，看见它的时候，就觉得送给你正合适，你想什么时候收下都可以。”
太好了……他没有伤心。
“你这么早之前就想好要……”我比划半天也没说出口「求婚」这两个字，“……了吗？”
“当时是只想当生日礼物送给你来着，可最近发现你好像超·级·喜欢我的样子，不如就当订婚戒指了。”
他拖了个长音，应该是想等着我恼羞成怒来锤他吧。
可我的确，超级喜欢你。
见我没有回应，尤里西斯又继续说了很多，我听着听着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人对未来的所有规划中，都有我，甚至是完全围绕着我的。
可又只有我，是无法出现在他的未来中的……无论我有多么想。
“……到时候所有建筑都按你的喜好重新装修一遍，上次你来的时候没给我机会带你参观一下，其实庄园的西北角有片玻璃长廊特别美，尽头是座没人造访的花园，我们把那里改造成一个比公爵府这的更大的温室，好不好？”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逐渐有些看不清尤里西斯温柔的笑脸了，眼泪不受控地簌簌落下，连声音都变得嘶哑。
“你想了这么多吗？”
可我却，没有未来可以许诺给你，连明天都是奢望……
“也不用这么感动吧，妆会花的。”
尤里西斯还沉寂在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中，见到我的反应，慌忙摸出手帕帮我擦眼泪，他的动作很轻，手帕如羽毛般扫过我的脸。
可这不是感动……是愧疚啊。
怕尤里西斯接受不了这个结局，扰乱今晚的安排，只是我欺骗他时，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真正的原因是，明明已经注定会伤害他，我仍不想看到他得知真相时那一刻的脸，懦弱地从这一幕面前逃开了……
对不起，尤里。
我做好死亡的准备，却没勇气面对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