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仪病了。
云桐昨夜只听说太后偶感风寒，却没想到今日一见竟如此严重。
王青仪不住地咳嗽，根本没法安心躺住，她整个人瘫在靠枕上，云桐进来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娘娘，”柳喜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云桐来了。”
云桐身后的林芊皱了皱眉头，想提醒柳喜注意她对皇后的称呼，却被云桐微微抬手止住。
柳喜只认王青仪，连赵光霖都不拿正眼瞧。
云桐觉得要是跟柳喜计较恭顺规矩，纯属浪费时间。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今日可好些了？”
云桐轻声关切道。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一串咳嗽声，以及给她指明方向手。
“娘娘请您稍坐。”柳喜垂首为云桐解释道。
“是，母后。”
云桐坐下开始打量上阳宫的陈设。
赵明珹的吝啬比起赵光霖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之这几天天灾人祸，宫里没有什么钱，上阳宫里用的都是旧陈设。
尽管云桐把王青仪做皇后时用的东西都送到了上阳宫里来，也填不满这个比永安宫大出一倍的宫室。
“做了皇后，心情可好？”
云桐抬起头，王青仪正盯着她，她的嘴唇很苍白，面颊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母后说笑了，儿臣惶恐。”
“你这孩子，可真没趣味。”王青仪笑着摇摇头：“在宫里你要是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很快就会闷死的。”
我还想不到那么远的事情。
云桐心里这么想，面上只是点头迎合。
她这点心思瞒不过王青仪，王青仪刚想调侃两句，却又觉得肺腑憋气，猛咳起来。
云桐连忙上前与柳喜一起照顾，柳喜连忙用绢帕为她捂住嘴。
“好了。”王青仪伸手让云桐退后，“你回去坐着，别把病气过给你。”
“母后千万要保重身体，如今宫里可离不得您。”
云桐的话意有所指，王青仪立刻就明白了。
“小九在前朝不顺？”
“陛下刚刚开始接触政务，难免有不熟练的地方。”
“不熟练。”王青仪放下绢帕，云桐瞥见上头有点点猩红被她攥在手心里。
“不熟练，你倒是会给他找补。”王青仪被云桐的话逗笑了，“小九今年也十一岁了，照着奏折念都能把大臣名字认错……可不是你一句‘不熟悉政事’能解释的。”
云桐默不作声。
她与萧嫄有很多事情针锋相对，唯独一件事上，两人有共识——赵明珹的心智有问题。
赵明珹小的时候甚至分不清她和萧嫄，六岁的时候说话还不清楚，字也不认识几个。
第一天进崇文馆读书，就闹得人仰马翻，再也不肯去。
萧家为了掩饰赵明珹的问题，派了两个萧家子弟做伴读，还经常让他称病不去崇文馆，与其他皇子接触。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怕赵明珹的毛病暴露太早，被早早剔除太子人选之列。
“贵人语迟，九殿下只是晚慧罢了。”
萧岐是这么告诉萧嫄的。
“他好像就是不太聪明……”这是萧嫄犹豫再三与云桐说的。
现在，虽说皇位已经落到了赵明珹头上，可新帝是个傻子的事也瞒不住了。
云桐听着王青仪拿赵明珹在朝堂上的蠢事做笑料。
心里却犯了嘀咕，她病着，王家的势力又被那帮大臣连削带打，没剩多少，却还是有能力随时探明前朝的动向。
她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吗？
“咱们的皇上，要学的东西可太多了……”王青仪不阴不阳地感叹道。
“想来萧相爷已经想好了对策。”云桐轻声道。
王青仪听罢，笑出声来：“这话说的好。”
她斜了一眼云桐：“这才像是有脾气的人说出来的话。”
“儿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云桐诚恳地道，只是难免带了点幸灾乐祸。
要知道赵明珹的学问一直是萧家亲自教导，如今赵明珹在朝堂上出丑，朝臣们为了赵家的颜面也只会责问萧家没有用心。
今日萧岐在朝堂上倒是想让云桐这个童养媳分摊一些火力，然而弄巧成拙。
“皇后娘娘出身云家，是有学问，也可有教养，在陛下面前自然是以规劝为主。”
刑部尚书没把话说完。
素来与萧家不和的工部尚书可不管什么面子情，直截了当道：“前些年萧家为陛下寻遍天下大才，不乏有登门自荐的饱学之士，可是萧家的规矩也是人尽皆知，莫说是跟云家有关系，就是齐州出身，也是看不上的。”
他身边的人跟着挖苦道：“吾等都觉得最后选中的几位夫子哪怕名声不显，那也是当世之才。如今看嘛……吾倒是说不好什么了，想来相爷自有相爷的道理，”
朝堂上的诸臣彼此交换了一个看热闹的笑眼。
道理就是，萧家借了云家的势，又怕自己手里的皇子被云家拐了去，自然是严防死守。
听说，云皇后虽然早早就被萧贵妃接到身边教养，但萧贵妃活着的时候，她与皇上却根本没说过几句话。
齐州一派原本觉得这个云桐恐怕已经被萧家养废了，日后供上去，也不过是萧家用来占着皇后之位，好打压齐州的木头人。
可上个月，萧家父子连夜进宫的事，让原本不看好云桐的人，重新起了审视之心。
该说不说，到底是云家气数未尽。
所有人都等着看萧岐怎么回应，他素来是个脸皮厚的，大家都想知道他能说出多不要脸的话。
然而，被他们无视掉的皇帝却开了口：“诸位卿家所言极是，朕也觉得那几个人，不过空有其表。舅舅，朕可以不再跟着他们读书了吧？”
就算萧岐再厚颜无耻，赵明珹说完这样的话，他不知该如何找补了。
好在，也没有人在乎他。
殿上的大臣们都在揣摩赵明珹这句话。
这是在敲打萧家？
看着也不像啊。
*
“他真的说了这种话？”王青仪与云桐说了一会儿话，已经累得连笑得力气都没有。
“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热闹能看呢……咳咳……”
云桐见差不多了，轻声道：“母后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儿臣还要仰仗您呢。”
王青仪勾了勾嘴角：“皇后的玉玺你都握热乎了，还有什么要我操心的？”
“是先帝的后妃们……萧娘娘是不是应该……”
“你说她啊……”王青仪恍然大悟，“我都忘了，她如今还在北寺的冰窖躺着。”
萧琴儿暴病而亡，赵光霖并没有允许她先自己一步进皇陵，只说先在北寺安置。
这一等，萧琴儿就被所有人都忘了。
“萧娘娘是陛下的生母，您看是不是应该……”云桐请示道。
“我不想管她了。”王青仪无力地靠在软枕上，“你就看着办吧。若是你嫌底气不足……柳乐。”
王青仪一唤，柳乐就进来了：“娘娘，您吩咐。”
“去传话，就说我因为先帝早亡，悲恸过度一病不起，后妃安置，就全交给皇后了。这段时日，你就跟着皇后。”
“是，娘娘。”柳乐应下，侧过身来与云桐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
“就拜托柳乐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