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十一年，九月。
京畿的作物丰收了。
在经历的半年的干旱之后，这几个月来风调雨顺，仿佛是老天不忍人间疾苦，多支了些好雨，让百姓们能有粮过冬。
然而，在另一些人眼中，这是一种印证了内心想法的预示。
显然，赵光霖就是这么想的。
无比凶险的天裂之变，是上天给他的一种预警。
告诫他朝堂之上群狼环伺，要小心提防。
而丰收的麦浪，则是他最终获得胜利的额语言，是他天子厚泽的象征。
在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错觉的鼓舞下，赵光霖开始大刀阔斧地调遣兵力，排布人手
大量的齐州官员调进京中，却有意无意地冷落云晏。
这些齐州官员，进京之后却格外低调。
只依稀听说，刚到京城的时候，往云家递过拜帖，然而都被云晏以抱恙为由拒见了。
如此割席断义，让非齐州出身的官员，等着看云晏的笑话，
却不想，等来的是，官位被齐州氏族占领，自己每日上朝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给别人腾地方。
懂门道的看出来，云晏此举不过是为了让皇上放心。
反正他早早把儿子送回了海洲，心到底向着谁还不清楚吗。
赵光霖不管这些，或者说，齐州官员的表现让他再满意不过，以至于他愿意先睁一眼闭一眼假装没看见。
腾出手来，把京畿军中与王家有关系的人踢到边境。
赵光霖预想中，王家与江家的反扑，意外地没有出现。
皇上龙威大振，连王皇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称病自请出宫，带着十皇子与江家的江韫前往北寺礼佛休养。
有走的，就有回来的。
苏太后回来了。
说是，北寺地方狭小，苏家人上京后，不好相见。
与其大张旗鼓的扩张北寺，不如回宫里住着，每日传了北寺的僧侣入宫为她讲经就是。
苏太后这么多年与皇上相安无事，赵光霖大手一挥，也就准了。
有太后在后宫中镇着，连萧贵妃都老实了。
没了后顾之忧，赵光霖在朝堂上尽情施展，有齐州官全力配合，甚至不少朝中积弊，也解决了。
至少，在赵光霖看解决了。
自此，他愈发信任齐州的官员，更是将推演天象从无错漏的卢扬，当成国师一般的人，乃至开始频繁的传召卢扬入宫。
“你给个准话，我那侄女，你准备让她嫁到宫中去？”
南宫尚书一日下朝跟着卢庆回了家，忍不住问道。
“你早点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卢庆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巾，“你也是想瞎了心了，赵光霖也配。”
“你们爷俩命都在他手里攥着呢，说话客气点。”南宫尚书对赵光霖多少有些忧虑。
倒不是说皇帝有多少本事，恰恰是没有能耐，才最让人拿不准他要做什么。
“你进京来，东海郡真就交给阿蕙手上了？她才多大，咱们跟她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着四六的整日喝酒清谈呢。”
“丫头们主意大着呢，咱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吧。”卢庆给南宫尚书掰了块瓜。
“再说，有云晦那小子看着呢。如今做了长辈，他也能稳当些。”
“我就是头疼他。”南宫尚书一边啃瓜，一边抱怨：“我就怕他哪天厌烦了，背上包袱就跑，到时候郡里没有人照应，被人来个釜底抽薪。”
“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就别乌鸦嘴了。”卢庆转头问侍女：“夫人还忙什么呢，还不赶紧来吃饭。”
“夫人说了，让老爷陪南宫大人先吃，她等着姑娘回来再吃。”
“那也别在厨房里盯着了。”
侍女抿嘴一笑：“灶上还给姑娘炖着燕窝呢，夫人要亲自看着。”
“那燕窝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卢庆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了，跟南宫尚书点了个头，起身往后边去。
不一会儿，卢庆就把云氏带出来了。
“阿正大哥。”云氏与南宫尚书打了个招呼，后者笑着点了点头。
“咱们先吃。”他帮卢庆劝道，“等丫头回来，再陪她吃一顿就是了。”
云氏叹了口气，坐下：“大哥你说，这赵光霖以前也没有这求神问鬼的毛病，怎么突然就……”
南宫正笑了笑：“怕是到了不得不信的时候了。”
*
“春暖夏炎，秋凉冬寒，乃四时之序，陛下且宽心，冬日有雪才是天道。”
赵光霖已经疯了。
卢扬一面说，一面想。
频繁地求神，频繁的释梦，再把朝堂上由官员们推动的一切，归为自己得天地感应的结果。
“当真如此？可朕为何总梦到大雪压身？”
看，还问呢。
卢扬已经很擅长对付赵光霖的妄想。
“大雪覆地，是极寒，也是极好。冬日要足够冷，才能冻死越冬的虫子，不至于在来年春耕的时候遭受虫灾。”
赵光霖听言，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抚掌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正是朕使用了雷霆手段，除尽宫中小人，才使朝堂稳定，没有小人进谗言，文武百官也可安心为朕效力。”
“哈哈哈。”赵光霖拍着膝盖感叹道：“这不就应了，大雪压身的梦境？”
卢扬默不作声。
赵光霖自己把梦解了，还用得着她来说什么？
“陛下英明。”
他如今只想要听到这种话。
“卢卿为朕解惑，赐玉如意一对。”
不收白不收。
“谢陛下，臣并没有做什么。”
“你总是这么说。”赵光霖眯起眼睛。
“只是朕不知，你在皇后面前，是不是也有一套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