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十三，你来得正好，可曾见到宁堂主？”金媚娘一把唤住了正在巡视的于十三。
于十三一脸狐疑“你找老宁干嘛？”
金媚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昱州那边传消息来了。”
“老于，你带金帮主去找头儿呗，该我换班了。”孙朗领着另一队人走了过来，朝于十三挤眉弄眼道。
“行，孙朗你们接着去巡视。”于十三无奈应下，看向金媚娘“随我来吧。”
二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宁远舟房门前，于十三敲门道“老宁，昱州有新消息来了。”
“进来就是，门没锁。”宁远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于十三率先进去，金媚娘紧随其后递上一封信道“宁堂主，是如意姐她们传过来的消息，想让您去找小侯爷洽谈，看是否能将天门关守将换成他手下的人。”
“她们才到昱州？”宁远舟手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向金媚娘。
“尊……如意姐本来计划今夜便赶到玣州，但我临行前告诉她昱州城外也有处金宝栈，或许会有新消息传来，加上舟车劳顿一路急行不利于她们之后的行动，故此才放慢了脚步。”金媚娘解释道。
“这样也好，一路可以通过金宝栈传消息，同我们也不至于断了联系。”于十三点了点头。
宁远舟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上所述，又看向于十三“今日你们同殿下去拜访安国高官，情况如何？”
于十三嗤笑“都是些朝堂上的老狐狸，殿下资历尚浅，怕言多必失，只能同他们来来回回扯皮。”
“无妨，正好让殿下历练历练，等如意她们此行顺利结束，安帝被清算之日，便是我们救人之时。”宁远舟收好信件，又递给于十三一封信“给分堂兄弟们的密信，你飞鸽传出去。朱衣卫左使右使同时殒命，让兄弟们在背后怂恿言官参邓恢一本，顺便给安帝找点儿事儿做，免得他闲来无事又来消遣殿下。”
“老宁，你果然心够黑。”于十三赞叹道。
宁远舟转头看向金媚娘“李同光那边，我亲自去找他谈，如意她们的消息，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宁堂主客气了，我就先下去了。”金媚娘起身告辞。
回房的路上，金媚娘见杨盈忧心忡忡等在花树下，不由走上前去问道“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杨盈强掩愁绪看向金媚娘“金姐姐，你也没休息啊。”
“我接到了如意姐她们传来的消息，刚去找过宁堂主，正要回去了。”金媚娘解释道。
“如意姐她们现下如何，到何处了？”杨盈关切地问道。
“已入了昱州，在金宝栈休息补给，汴州那边她们到时候估计不会多做停留，会一路往合县而去。”金媚娘道。
“昱州通往汴州的山路陡峭，官道也不大适合夜间赶路，这些时日天色暗得愈发早了，修整一番白日赶路也好。”杨盈若有所思。
“三更天了，殿下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按安帝的性情，随时有可能召见殿下你。殿下需得养精蓄锐，才好应对一次又一次的刁难才是。”金媚娘柔声道。
“好，金姐姐，那我同你一道回去吧。”杨盈冲她扬起一抹浅笑道。
“明日我们便暂且不出去拜访，一松一弛，方便殿下你回忆今日所见所闻，若能化为己用，日后再遇到这种事也能得心应手。”金媚娘落后杨盈半步道。
杨盈点了点头“还要劳烦金姐姐你们多多指点了。”
“殿下聪慧过人，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一日千里，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就没什么能指点您了。”金媚娘轻笑道。
“学无止境，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杨盈不好意思道。
次日清晨，一大早元霜等人匆匆洗漱用完早膳便再次出发了。
众人纵马一路急行，在归德原边修整了片刻。
“霜儿，可还吃得消？”如意喂完了马儿走到元霜身侧问道。
“嗯嗯，我已经适应了，姐姐你别担心，接下来的官道平整，路上我们就不专门停下来修整了吧，争取入夜前赶到合县如何？”元霜喝了口水，神采奕奕道。
孙朗凑上前来“这样会不会太急了些？马儿受得住吗？”
钱昭依次检查了每匹马的状态道“元霜用能量改造过它们，如今这些马虽说不能称得上千里马，但日行数百里不是问题。我们几个又有内力傍身，坚持下来不成问题。”
孙朗点了点头“行，我没意见，只要小元霜能坚持住就行。”
元霜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昨日我还没适应过来，今日已经好很多了，若是路上我坚持不住我们再停下来修整如何？”
如意点头“可行，等马儿饮完水歇会儿，我们便继续前行。我同媚娘商量好了，她会直接传书到合县，我们到了合县再同她联系。”
元霜看了看归德原旁边蜿蜒的河流，又取出地图看了看“姐姐，既然我们不在玣州停留，为何不直接改走水路？”
如意抬手指了指地图上天门关旁边苍松岭和稷山的位置“河流汇聚到此地，因两岸山势险峻，形成狭窄的峡谷，地势险要，哪怕是经验老到的船家也不会轻易往此处去。故此北磐人一旦越过天门关，只会往合县而去，而不会试图越过这道天险直入玣州。”
元霜只好点了点头“姐姐，你说，北磐上层一般都有哪些人呢？”
如意想了想方才道“狼主手底下会有左贤王和右贤王两大助力。狼主掌控中央王庭，左贤王统率东部，右贤王掌北磐西部。”
钱昭补充道“北磐人内部争权夺利的现象很是频繁。先朝倾国之力对抗的那位北磐狼主蛮多，昔日曾被其父送往他国为质。蛮多自行逃回北磐，便被其父任命为左贤王，之前李同光求援所用的鸣镝便是他所创。”
“鸣镝诞生之初，并非是用于求援，而是被蛮多用作排除异己的手段。他用鸣镝射杀了自己的宝马，爱妻，借机铲除了手下不听从他号令之人，最后用鸣镝成功射杀了他的父亲，自立为新任狼主，率兵劫掠中原。”孙朗皱眉接着道。
“也就是说狼主和左右贤王之间，血缘上虽为父子，实则彼此之间互相猜疑？”元霜若有所思“我们能不能从他们的关系入手，假借他们彼此的名义暗中刺杀意图染指中原之人？毕竟依着他们之间如此紧张的关系，狼主绝不会因着血缘坐视任何一方壮大起来。”
“若是我们此行无法找到中央王庭所在，便可试试元霜说的法子。”钱昭点头道。
“嗯，现下这些都只是猜测，等我们抵达合县看看，能不能直接通过李同光那边的关系获取北磐情报，或许到时候能省了我们一番功夫。”如意开口道。
钱昭顿了顿还是说道“我们之前将北磐人交给李同光时，我侧面打听过，他对北磐之事知之甚少，我们的希望还是得落在天门关守将身上。”
元霜将目光投向天边“除了北磐人的尸体，或许我们还可以带着别的过去。越往北走，天色越发冷了。”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如意翻身上马道。
元霜取过几件加绒的黑色斗篷递给如意等人“先把这个穿上，再往北去会越来越冷的。”几人接过穿好，纵马而去。
入夜时分，如意几人踏夜色而来，停在了合县的金宝栈外。
元霜率先下马，走向金宝栈里迎上来的伙计道“掌柜可在？”
“姑娘您是？”伙计疑惑地接过元霜手中的缰绳，开口问道。
“我姓元。”元霜轻声道。
“元姑娘，你们竟来得如此快，请往这边，上房已经备下了。”伙计恭敬道。
随即便另有两个伙计上前牵走如意等人手中的马匹。
“元姑娘，这是白日里帮主传来的飞鸽。”伙计退下，掌柜上前引着元霜等人入了厢房，递上一封密信“您先看看，可要用些什么饭菜？”
如意接过密信，元霜看向掌柜道“上些清淡的热食就好，回头再准备些热水，我们要沐浴。”
孙朗见掌柜要走，忙又补充道“给我们的马儿多用些精细的饲料。”
掌柜忙恭敬道“大人放心。”
“姐姐，信上说的什么？”元霜替如意倒了杯热茶递过去道。
“媚娘在合县备了一批军需物资。”如意轻声道。
“大概有多少？”钱昭开口问道。
“可供千人。”如意看了一眼有些过长的清单，简单略过道。
元霜舒了口气“看来媚娘姐姐是想让我们晓之以礼了。”
叩门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谈话，随即便见掌柜和一众送饭菜的伙计鱼跃而入。
“掌柜，有劳，帮主准备的东西现下何在？”元霜朝掌柜招手道。
等伙计们都退了出去，掌柜这才开口道“还请姑娘出示……”
不等他说完，元霜便将印信取出递给了他，也不知掌柜是如何验证的，片刻后将印信恭敬递上“姑娘打算现下去取，还是明日离开之时再？”
“等我们用过膳食便去可好？”元霜看了看如意等人道。
掌柜连连点头“自无不可，姑娘，你们用完了朝外面招呼一声，我就会过来。”
打发走了掌柜，元霜见几人还在等着，忙开口道“姐姐，钱昭哥哥，朗哥，赶紧吃吧，吃完我们去取了物资，明日便直奔天门关。”
等用完了饭菜，众人这才觉得身上的疲惫散了些。
钱昭看了看如意和孙朗，开口道“元霜，我陪你去取，让表妹和孙朗先回房洗漱如何？”
如意正要拒绝，便听孙朗开口道“老钱说得在理，我和如意姐先回去，你们取完了回来正好错开。连着跑了一天了，是得放松放松才行。”
元霜也点了点头“钱昭哥哥说得对，姐姐你先回去沐浴，回头我们回来正好让伙计再上些新的热水。”
如意只好点头“你俩万事小心。”
目送如意和孙朗回房，元霜同钱昭随掌柜去清点了各类物资，又避开金沙帮众人的视线，将物资全数收了起来，这才回了房间。
等元霜沐浴完回来，才发觉如意一直在床上等着她。
“姐姐，你还不休息吗？”沐浴过后的元霜有些困顿，迷迷糊糊地看着如意道。
“困了？”如意止住话头，看了元霜一眼。
元霜自觉地躺到如意身侧，眨了眨眼道“姐姐有事要问我吗？物资在这里，你输入内力就能瞧见了。”说着将戴着手镯的手递到如意眼前道。
如意瞧了一遍，见比名单上的东西多了一倍的药物，不由开口道“你偷偷往里面加了一倍的伤药？”
元霜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反正回头安帝死了安国大乱，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攻打梧国，我这也不算资敌。天门关我虽没去过，不过应当和我们大秦历史上的长城作用类似。守卫国土的将士，流血受伤估计是常有的事情，多备些伤药，少些伤亡也是好的。”
元霜越说越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不忘补上一句“孤城皆白首，尽是中原人实在太惨烈了。这世间若能少些，再少些夜不收就好了。”
如意不解“夜不收是什么？”一垂眸却见元霜已然睡着，只好收起满心疑惑，也躺下睡了。
次日临行前，钱昭特意问掌柜要了辆空的马车，这才出发往天门关方向去了。
元霜将昨夜收好的物资尽数转移到了马车内，便见如意驱马同马车并行，开口问道“霜儿，昨夜你提起过的夜不收是什么？”
钱昭和孙朗闻言，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元霜神色肃然道“夜不收，是边城守卫军的一种，因其昼夜在外巡逻、驻守、哨探，夜间不回营地而得名。同时，也是因他们需要潜入敌营侦查消息，往往最先倒在敌人刀下，尸骨无存……故此为不收。”
“听起来同我们六道堂有些相似，但他们只为边防服务，因着各种缘由，往往声名不显。又远离了朝堂和政治中心，不受统治者重视，待遇远远配不上他们极高的死亡率。”元霜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此行，同夜不收常做之事也没什么区别。面对北方广阔的草场和虎视眈眈的北磐人，单纯杀掉他们的首领这远远不够。”
钱昭皱了皱眉，开口问道“元霜，你意欲何为？”
“烧荒，奇袭。”元霜冷然道。
孙朗闻言眼前骤然一亮“现下正是秋冬季节，烧荒确实可行。”
如意点了点头“奇袭是我的强项，只要此行找到中央王庭，我便能将北磐上层尽诛。”
钱昭握紧手中的缰绳，掩下担忧“定位中央王庭之事便由我和孙朗负责。”
孙朗自信地抬起头道“我最擅长八卦阵法，虽然不知道北磐人是否也懂风水，但是风水宝地必然宜居。而且北磐的地盘虽然我不熟，但是我了解动物的习性，即将入冬，动物们肯定会储备大量的粮食以此应对。北磐人饲养动物，必然要跟随草场迁徙，只要往水草最为丰茂之地而去，便能寻到中央王庭所在。”
元霜叹了口气“尚武的王朝防御入侵的最好方式便是北伐，但是我们不愿再起兵戈，又不能尽诛北磐人，只好出此下策了。”
钱昭却道“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们尚且会顾念北磐人的生死，但是他们南下烧杀掳掠之时，可曾顾念过中原百姓？”
元霜也点了点头“我也就这么虚伪一下，真到动手的时候。”
如意失笑“看来我们都一样，嘴上是会同情一下，真正动手的时候却绝不会心慈手软。烧荒之时若是能顺手劫走些马匹就更好了。之前媚娘给的资料里就有提到，北磐每次小型劫掠都是靠骑兵来去匆匆实现的。”
孙朗点头“骑兵机动性强，所以哪怕北磐人样样不如我们，却仍旧能够靠骑兵在战斗力上碾压我们。”
元霜闻言叹了口气“史上无数的夜不收便是因着赶马暴露了自己，才尸首异处的。”
钱昭身形一僵“我们此行，当以保全自己为先。头儿和殿下还在等着我们回去。”
孙朗忙转了话题“小元霜，金帮主给天门关守将们都准备了些什么物资？”
元霜回头看了一眼道“也就是些保暖的衣物，一些粮食和常用的伤药而已。”忽的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把抓住了钱昭的手道“钱昭哥哥，你说有没有什么药……”
钱昭不等她说完便开口阻止道“不行。”
元霜发热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回来，忙拍了拍自己“我在想什么呢！连基本的伦理道德都忘了！”
孙朗一脸茫然，便听如意开口道“霜儿，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不能为了阻止杀戮而制造杀戮，这是我们的底线。”
元霜羞愧地点了点头“姐姐，钱昭哥哥，我明白了。”顿了顿又道“或许是我骤然获得了权柄，有些迷失了自己。幸好还有你们阻止我。”
钱昭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我们彼此监督，万莫失了本心。”
元霜郑重点了点头“好。”
话虽如此，元霜脑子里还是难免会兴起些可怕的念头，见如意和孙朗策马往前面去，特意给他俩留了空间，便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昭昭，我听头儿说你之前被调入了羽林卫，专职护卫皇宫，可你怎么会想起要拿梧帝去祭奠兄弟们呢？”
钱昭目光落在天边，良久才转过头看向凑到他身旁的元霜道“方一得知天门关大败，阿明他们身死的消息时，我其实整个人都是懵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每日当值时也有些精神恍惚。是英王殿下，是他劝诫我重新振作起来，与其哀悼，不如想法子替阿明他们报仇。”
钱昭叹了口气“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害死他们的朱衣卫，胡太监等人我都不想放过，但我唯独漏了梧帝。也是我偶然间，听见英王殿下祭拜英灵时，替梧帝向身死的兄弟们致歉，才意识到，天门关一战，真正害死了将士们的，是梧帝杨行远。”
元霜听着总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又问道“这个英王殿下也是皇子吗？为什么是阿盈女扮男装来出使，而不是由他这个正牌皇子来？”
钱昭见她不解，又解释道“英王殿下幼时为救当时同样年幼的皇后娘娘，落下了残疾，后又久病缠身，身子骨太弱，受不住这长途跋涉，故此才由殿下出使。”
“是朝臣推荐的阿盈吗？”元霜有些。
“也不是，丹阳王监国不愿出使，是英王殿下主动请求入安迎帝，奈何英王殿下入殿后昏迷不醒，这才有了殿下自请出使。”钱昭补充道“怎么，你很好奇英王殿下？”
元霜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个英王言行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不过听你说着倒挺像个热心肠之人，就是他身为皇室子弟，竟然如此纯良，让人颇为惊奇。”
“英王殿下确实很可惜，若非他自幼残疾，恐怕不会比丹阳王差。”钱昭叹息道。
元霜看向他“此话怎讲？”
“英王殿下为人温润体贴，又善解人意，虽然久病缠身，却待人真诚可亲，见过他的，便是不喜欢他，也很难说他具体有何处不好的。只是他的身体——着实可惜。”钱昭摇了摇头。
“难得见你这么高度评价一个人，怎么，他比你家宁头儿还好？”元霜揶揄道。
“这如何能比？”钱昭诧异道“头儿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无人能代替他。”
元霜伸手点了点钱昭的胸膛，笑道“回头我就把你这话转达给头儿，头儿要是知道你背地里都这么夸他，他不得高兴半天才怪。”
钱昭也笑“堂里的大家伙儿，就没人不会觉得头儿很好的，头儿若非自身足够优秀，又如何能以三恶道的地狱道身份执掌六道堂呢？”
元霜伸手抱住钱昭道“好好好，是是是，你们家如此优秀的宁远舟，最后还不是归我姐姐啦！所以我心里最厉害的，还是姐姐！你承认不承认？”
钱昭回抱住她，失笑道“总归我争论不过你，你说是便是，你说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