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诚顿时沉默，片刻后又笑骂起来。
“你这个老东西，平日里老实念叨着万法皆空，鬼心思还挺多。”
阴觉微微一笑，“空不代表什么都不清楚，你担忧的并不是那段记忆，而是人族和妖族的关系。”
“是啊。”徐诚重重叹息起来，“虽说自从两族签订盟约后一直和平共处，可是盟约订立的基础是建立在自身实力上的。按盟约，人妖两族轮流入主天庭，可是天帝竟然想让帝子接任。”
“这也就算了，毕竟强者说话，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我就怕忍着忍着，妖族和人族就没有平等对话的权利了。近些年两族摩擦很大，也是因为这件事。”
“别的不说，就说黑龙帝之子的事，虽然没有找到真凶，可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人族。黑龙帝请我为他做主，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张衡那个小兔崽子好的不学，竟然和地府有染。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愁，一边是为妖族做主，一边又要替天帝隐瞒张衡的事，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阴觉沉吟道：“听起来，你的处境好像比我难多了。”
“谁说不是呢？”徐诚苦笑起来，“起码目前我是趋向于和平解决的，我也不信那所谓的轮回命运之说，天帝信任我，我得对得起这份信任。只是那段记忆，却成了我的心结啊。人妖两族开战，最终同归于尽。虽然不太愿意相信，可我必须去考虑这个可能。”
“理应如此。”阴觉赞同点头。
徐诚话锋一转，问道：“话说你信那段记忆吗？”
阴觉笑道：“和你一样，半信半疑。”
二人相视而笑，默默品茶，不再多言。
恰在此时，张衡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在下张衡，求见大觉禅师。”
阴觉放下茶杯，阴九瞳立刻起身将院门打开。
这才是二人停止交谈的原因，以他们的神识，张衡人还未到他们就感应到了。
他们自然也感应到了鬼卿，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
鬼卿本就是特殊的存在，再加上那段记忆，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在阴九瞳的指引下，张衡和鬼卿进院，朝徐诚和阴觉抱拳行礼。
“见过二位前辈。”
“何事？”阴觉问道。
张衡挠了挠头，“我其实没什么事，就是给帝子带个路。”
阴觉目光随即落到鬼卿身上，起身合手行礼，“那敢问帝子来此何事？”
鬼卿笑道：“我找狐帝有事，听闻狐帝在禅师这里，便过来了。”
徐诚立刻起身，朝阴觉抱拳行礼，“既然帝子找我有事，就不叨扰了。”
徐诚说罢，瞪了张衡一眼就往外走，弄得张衡有些莫名其妙。
鬼卿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朝阴觉合手行礼，“我虽然是找狐帝的，但还是有一个问题想要向禅师请教。”
“帝子请说。”
“敢问禅师，一切有为法，最终的结局是什么？”鬼卿说罢，朝阴九瞳点头致意后，径直离去。
阴九瞳将门关上，问道：“师父，这个结局是什么？”
阴觉无奈笑道：“你心中清楚，又何必多问。”
“是空。”阴九瞳说得十分笃定。
阴觉轻叹一声，“狐帝来这里的目的是试探，但不知是不是天帝授意。他在试探，我也在试探，我们都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
“那您是怎么想的？”阴九瞳问道。
阴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此前我已经对狐帝说过了。”
阴九瞳笑道：“可那只是对狐帝说的话，您真实的立场，早已注定。”
“哦？”阴觉眉毛一挑，露出饶有兴致的目光，“说来听听。”
阴九瞳认真道：“若万法皆空，我们自身亦成空，又何须考虑佛门？所谓缘起性空，只聚不散不是大道。而这份强行聚起的缘，也终该有消散的时候。”
阴觉大笑不止，“你能说出这些，就说明你离觉已经不远了。只是若真做出抉择，按那段记忆来看，你最终会和鬼卿成为敌人，并且死在他手中。”
阴九瞳转头看着紧闭的院门，目光好似穿透院门落在离去不远的鬼卿身上，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被他杀死，那很好啊。而且在此之前，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
张衡在离开大觉天后，立刻和鬼卿分开。
徐诚带着鬼卿回到极乐天，来到佛门安排的住所，和阴觉的住处一样，没有什么雄伟的宝殿，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小院。
他微微抬起手，石桌上立刻出现一壶茶。
“刚刚那茶喝得不过瘾，世人只知青丘的佳酿有名，却不知茶也是一绝，帝子尝尝。”
鬼卿提起茶壶为徐诚倒茶，而后慢慢品味起来。
“好茶。”
“帝子喜欢就好。”徐诚笑了笑，话锋一转，“我刚听那和尚讲完禅机，绕不动了，帝子有话不妨直说。”
“我没什么话，只是作为未来女婿来拜访自己的岳丈。”鬼卿微微一笑，继续品茶。
徐诚放下茶杯，严肃道：“可你不是我的未来女婿，起码不是天帝认可的未来女婿。”
“他认不认可，有那么重要吗？”鬼卿笑着问道。
“当然。”徐诚面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是诸天万界的主宰，而他不认可的人，最终只能烟消云散。”
“如果他不认可你呢？”鬼卿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徐诚嗤笑道：“我们是姻亲，他怎么会不认可？年轻人，这等挑拨离间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有些东西生来不是你的，你抢也抢不走。”
“是吗？”鬼卿轻轻吹着茶杯上的热气，“那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看上什么东西，就是要抢到手。生来不是我的，抢来便是。别人抢得，我抢不得？”
“那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徐诚沉声问道。
鬼卿平静道：“无非一死而已，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年轻人，这个字可不兴说啊。”徐诚立刻眯起眼睛。
鬼卿笑道：“既然大家都把话挑明，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死亡，这是彼之禁忌，却是我之大道。而且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