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轼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没有办法不心存芥蒂。无论是一年前与大奖擦身而过还是不久前刚想串宿舍就被下楼的老师揪住，桩桩件件竟是离不开柯昔。
“我说你，既然那么讨厌你还要去跟他吃饭？”
好友瞧见汪轼望着手机屏幕发呆，不由得挑眉，凑过去看了，他一眼就看到了聊天框里发来一串地址的人，是汪轼挂在嘴上杀剐的柯昔。
“去啊，干嘛不去。”汪轼不以为然，接过好友手里的酒接着喝了，“给他找点不快。”
好友欲言又止。
他们这样的人在少爷圈里屡见不鲜，性格顽劣易生事态，柯昔的事他们也听汪轼讲了不少，出于身份所以他们同汪轼站一边。
但真相是什么，汪轼讲的几分可信，平心而论，他们没人能保证。
他总觉得汪轼放在柯昔身上的注意力太过了，最后会得不偿失。
柯昔没想太多，把地址发到群里是形式主义，毕竟连江眠辛都说他们吵架了，他也不觉汪轼会给他面子。
从到宿舍第一天起可是就被汪轼给过好脸色。
“柯昔，在想什么？”
刘名和彭昶早就挑好了地方等着嚯嚯柯昔，两个少爷没见过世面似地走在前面一惊一乍感叹五星级装修。
江眠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吓了柯昔一跳。
“你走路是没声音吗？”柯昔忍不住问。
“天生的。”江眠辛说，“不是故意的。”
“在想汪轼。”
不知道是不是憋久了，还是江眠辛和彭昶太会表达善意，江眠辛安静后他竟然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汪轼？你想他干嘛啊柯昔？”彭昶听到这个名字即刻和刘名回头盯着他。
“他应该不会来。”江眠辛把彭昶的脸掰回去，加持道。
“我没想什么，”柯昔随口说，“想他不来省我一位餐位费。”
刘名一听乐得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肚子里没什么好水！”
柯昔无声，他本来就是有一下没一下的人，只是突然想起了，就一下，没有其他内容，不过记忆的一小片，刘名嚷嚷两声便能打碎。
彭昶有些瞳孔地震。
因为柯昔和他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不是很爱说话，应答他们都是嗯嗯啊啊，根本没想过柯昔会说玩笑话，而且不苟言笑的，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的表情，还挺反差……
不好笑也觉得，觉得更好笑了。
“噗。”旁边真的有人笑出声了，“这么抠搜啊小学弟。”
柯昔身边的熟人掰直了手指头也就那几个，这声音一听他就知道是谁。
他回头对何君来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嗯。”然后礼貌问好，“学长好。”
言下之意是，我确实穷。
刘名上来凑热闹，学长好老师好老师好学长好的来回唤。
彭昶跟着上来打招呼：“学长和老师也来这里吃饭吗？”
“嗯。”何君来说，“拉这位帅哥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
他俩这么说，柯昔才注意到何君来身后还站着人。
是聂行云。
私人外出，穿得很休闲，束然西裤高领毛衣长外套，见惯了聂行云白大褂和衬衫的样子，这会儿怎么看怎么新奇。
长外套是最唬人的，更何况聂行云今天还做了偏分，柯昔想了想，形容其为行走的花丛。
但这花丛表情比他还冷淡吓人，招不了蜂引不了蝶，手插在衣服兜里靠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没有参与进他们话里来的意思。
“何学长你和聂老师认识啊？”刘名没有脑神经，直接就问了。
何君来和聂行云这个组合看起来就很神奇，不说性格，两个人看起来也不像一路人。
何君来虽然是研究生，但是学生在他们眼里无论多大都像同龄人，聂行云老师的身份气质就放在这，怎么看都拉郎不到一起。
何君来打了个响舌，表情挺自豪：“没想到吧？学长我跟你们聂老师打小就认识。别看聂老师是老师又是副教授，但是只比我大两岁而已，人智商高跑得比我快，初高中就哐哐一顿跳级。”
说得跟吃播吃饭似的，柯昔想，也不知道他们一群美院生为什么在这里和医学院的人打招呼。
彭昶在这边一声哇刘名那边一声牛逼，整得何君来哭笑不得。
才二十来岁三十不到吧，柯昔又默默在心里算了算，何君来25岁他是知道的，那聂行云也不过27就有了副教授的头衔，确实担当得起一声牛逼。
何君来这人不嫌麻烦就喜欢交朋友，典型快乐小狗，见到喜欢的人都要问声好，单纯来打声招呼的。
“订好房间没？没订要不要请你们吃饭？让聂老师买单？”何君来笑嘻嘻地，聂行云也没反驳。
何君来这样不奇怪，柯昔怕他来真的：“订好了的。”
彭昶也不想，哪有带老师一起吃饭的？指着他们的包间疯狂点头说：“好了的好了的，就前面那间。”
直到聂行云和何君来离开了刘名才一脸荒谬：“你俩是不是有病。”
他是个不薅白不薅的，那便宜不占不是王八蛋吗？！柯昔和彭昶都是！
柯昔把视线从外景中收回睨了刘名一眼，不是第一次这么调侃了：“你真是个小少爷吗？”
刘名气急败坏，等柯昔坐下主动把菜单给他才堪堪住了牙。
他们挑的地方叫蓬莱仙，网上说这里的招牌是姑苏菜，彭昶刘名都是北方人，一听这儿好吃网红打卡多便兴致勃勃，看了几眼评论就来了。
没吃过，什么都很新鲜，从松鼠桂鱼开始咔咔一顿点，时不时好心地抬头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柯昔不是很挑食，说随便。
“报。”江眠辛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柯昔旁边坐下了，幽然举手，声音拖得老长：“小昶，想试吃凤还巢。”
为自己提高了一下存在感。
彭昶和刘名脾性相投，估计也有些忘记了江眠辛在，问柯昔用的是你不是你们，听见人声音勾菜的笔都顿了一下，随后心虚似的：“吃！吃两份！”
原来江眠辛这悄无声息的作风，彭昶也是不习惯的。
柯昔心里平衡了。
“这是特地点了欢迎我吗？”
那人突然出现的声音欠嗖嗖的，态度已经不带演的了。
彭昶他们点了菜想着顺便等，便没让服务员关门，不想汪轼就这么直溜溜地进来坐下了。
汪轼的脸皮厚度他们都没有想到，毕竟和他熟悉一点的彭昶、江眠辛看起来已经不想和他有关系了，在座每一位好像跟他关系都不大。
但在柯昔的角度来看又很无所谓，毕竟那是汪轼和彭昶他们之间的事儿，汪轼如果应他的约，那彭昶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倒是刘名不知道彭昶他们吵架了，但记着汪轼对柯昔阴阳怪气的事儿，本来性子就急，对着汪轼根本做不了一点好人。
他把菜单扔给汪轼，然后心不在焉似的：“是啊是啊，凤想还巢你想还胎。”
“噗。”
彭昶压根没想憋住笑，这和叫汪轼回炉重造有什么区别。
柯昔效仿在课堂上的刘名，在桌底下给刘名发了三个大拇指。
汪轼怒了，拍桌而起：“……”
然而他和刘名不熟，顿了下也想不起来人叫什么名字，只得说了句：“你什么意思？！”
听起来讪讪。
但他的拳头没收敛着，桌子又跟着遭殃地震了震。
“笃笃。”
看了半天戏的江眠辛站起来敲了敲桌子：“要干什么？”
汪轼刚刚进来坐的是最后一个座位，就在江眠辛旁边，此刻江眠辛站起来，他不只被吓了一跳，还只有被笼罩的份儿了。
一米九的人审视着他，气势全无。
汪轼一把拿起菜单坐下，恶狠狠地把最贵的招牌勾了一遍。
菜好吃是好吃的，但汪轼的到来让一顿饭吃得不像饭，白瞎了他们想来蓬莱仙的心。不过刘名心大，不是跟彭昶说话就是问柯昔赛事，甚至连没什么存在感的江眠辛都被他照顾到了，不怕膈应死汪轼。
“说起来我和柯昔去年还参加过同一个大奖赛，还记得吗？”汪轼见缝插针。
柯昔只记得他俩都是被推出去参赛的，别的倒是没什么印象，如果汪轼非要问，那他必然回答：“不记得了。”
汪轼脸色刷地一变，感觉自己在自取其辱。
柯昔甚至不记得他。
吃得差不多，彭昶已经开始和刘名在打游戏了，柯昔并不想多留，起身让他们等一下，自己先去买单。
打开门呼吸到的空气都新鲜不少，外边的地板有些湿润，应该是在他们品鉴美食的时候悄悄下了一场小雨。
蓬莱仙的装修下了不少功夫，是很贴切的园林风，屋檐外连接的就是园林亭子，地下挖空，池水满盈，游鱼穿梭，满是惬意。
内厅前台有鱼饲料卖，应该是给客人饭后消食谈事的地儿。
柯昔挺喜欢有生机的东西，站着看了会儿才眼睛舒服了才去跟前台说买单。
不料前台在屏幕前敲敲打打，最后告知他：“仙乐阁包厢的对吗？刚刚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柯昔压抑，除了汪轼是后来的，他们都没有出过包厢。
第一反应是何君来，何君来跟他关系算熟的，这样想也很合理，那人大大咧咧，但很多时候嘴上跑火车的事情真的会去做。
但柯昔下意识地反驳了自己，他觉得不是何君来：“梳了偏分，穿着高领毛衣黑色长外套的？”
前台解答了他：“是的。”她说，“您记忆力真好。”
“谢谢。”柯昔说。
柯昔叼了支烟往回走，没点。
他一想聂行云为什么要替他们买单。
二想他不愿意欠着别人的，但他似乎没有聂行云的微信。
要问刘名要吗？或者何君来？
都很麻烦，会有接连不断的问句。
路过连廊时，柯昔蹲下拨了拨池水把玩发呆。
池水不深，为了美观养了鱼而已，石子都挑得好看。
感觉设计应该花了不少钱，总之柯昔觉得很好看，掏出手机拍了几张全景当素材。
“柯昔。”
又来了。
柯昔觉得自己耳朵快患上汪轼声音过敏症了。
柯昔快速点了几下备份，起身问：“怎么了？”
汪轼向他靠近了一步，有些恶趣味地想要报复，要去看柯昔的手机：“在拍什么？总不是没见过吧？”
柯昔讨厌陌生的肢体接触，皱着眉往后撤了一步，手更是要撑开汪轼。
但不想汪轼觉得好玩，鼻尖快凑上柯昔的脸颊，还没来得及后退，柯昔就感觉腹部一阵推力：身前的人伸出了手。
“扑通。”
柯昔摔进了池子里。
啊，这人故意的。看着汪轼笑嘻嘻的嘴脸柯昔反应过来。
“客人！客人没事吗？！快先出来！”前台听见声音赶紧往这边来了。
但柯昔没有反应。
彭昶和刘名听见动静也出来了，汪轼已经不知往回撤到了哪里，另一边出来的还有聂行云和何君来。
周围没有什么人，前台也不敢动柯昔，因为柯昔毫无动作的样子实在太吓人。
没有全部浸入水里也没有呛水，池水只堪堪没过了柯昔的胸口，但直至聂行云他们走到身前了，他也还是一句话不说。
聂行云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一边把外套脱了一边说：“他的瞳孔没有聚焦。”
言毕，他跨入池中将人拦抱起来，那是很微小的身体反应：柯昔在发抖。
一旦从水中出来，这会变得尤为明显，彭昶的表情也变得担忧：“老师，柯昔怎么了？”
聂行云还没来得及应，何君来就过来撑开柯昔的眼皮看了看：“应该不是身体上的毛病。”
他知道柯昔和刘名关系好，便伸手将人拉到身前：“他以前有什么心理病史吗？”
刘名哪里知道，他现在脑袋都是发懵的，第一次看到柯昔这副样子。
“我……我不知道，我和他大学才认识的，他没跟我说过这些。”
大概是觉得冷了，柯昔绷不住自己僵硬的姿势，忍不住将头靠在了聂行云的肩膀上。
聂行云觉得没空闲聊了，转头嘱咐何君来道：“去带尘尘出来，我带着一起走。”
何君来忙不迭去办。
汪轼站在远一点了的前台方，止不住慌了。柯昔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外，小打小闹沾水换个衣服就好了，但若是柯昔真的有病……
江眠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来，手里提着彭昶他们打包了剩下的凤还巢，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递给了汪轼：“你爱吃，别浪费。”
汪轼有些愣怔地接过，然后下一秒听到旁边的对话心都凉了：江眠辛去拿监控了。
是真想他回炉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