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着宫墙，自诏狱往皇帝寝宫去。
月色黯淡，人从底下过，连影子都落不下半点。
江翊一身黑衣，沉默得像是要把自己也融进这夜色当中。
若不是托着自己的小臂和腰间的温度，莫庭晟简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而除了江翊，莫庭晟隐约能感觉到近旁有人在跟着，虽说他此时状态不济，但能让他有意探查的情况下仍抓不准行踪轨迹，这些人隐匿气息的本事着实了得。
莫庭晟暗暗吃惊——他并非今天才知道江翊有另一层身份，此前也已经知道他那个惊世骇俗的“计划”，猜到他手底下的“势力”多半不会简单，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去深究这个“不简单”。
如今看来，怕是远胜过他所能想到的。
宫闱深深，本是重地，此时却如无人之境，两人走得一路畅通。
莫庭晟自认对于宫中的格局还算熟悉，可这会儿走的路线，却令他十分陌生。他留心了一番，便发现眼下他们眼下走的路或是隐蔽在建筑交错的夹缝之间，或是被草木半掩，寻常走在主道上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他们一路走来，偶有两次远远听到人声，江翊带着他一拐，便进了一处死角。
能在宫里活动的这些达官贵人们断不会喜欢这种日头关顾不到阴暗处，所以图纸上定然是没有的，多半时候都是宫女太监们研究出来图方便用的。
若不是早有谋划，一时间绝对找不到这么刁钻的潜伏路线。
这些小道本就隐蔽，入了夜之后就越发阴森，如此一来被人撞见打乱计划的几率也就降低了，加上平日里只有宫女太监私下口耳相传，不在常规的巡防规划之内，即便是真的碰到一两个乌云盖顶的“倒霉蛋”， 多半也都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不至于闹出太大的动静......
不得不说，确实是夜袭皇宫的上选路径。
这样的路线，怕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摸索地清楚的，江翊的计划看来已是筹谋多时，如今一发牵动，想要临时收手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先前谪仙老人给的药起了作用，原本被长时间束缚而麻木的四肢逐渐恢复，血液游走其中带着清晰的暖意，莫庭晟垂眼看了一眼江翊托着自己的手，多卸了两分力，全凭他托着自己，侧头看了看江翊绷出几分凌厉的侧脸，原本就快要挨到一起的脸往上凑近了几分：“生我气了？”
江翊脸上神色不变，脑袋往边上偏了半分躲开他的呼吸，手上却还是稳稳当当地扶着他。
莫庭晟见他打定主意不理自己，蹙了蹙鼻子，正琢磨找什么由头，却听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你明知道我无论如何不可能生你的气。”
莫庭晟顺杆子爬：“好好好，你没生气，那你不跟我讲讲你们后面的行动计划吗？”
语气和拿泥人哄小孩子换糖葫芦如出一辙。
江翊终于有了点动静，侧过头来斜了他一眼。
莫庭晟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坦荡得像是当真毫不自知。
前路未卜。
暗处还有不少随行手下的眼睛注视着。
不论是哪一条，都表明此时不是闲话家常的好时机。
奈何莫庭晟打定主意要引他开口：“我以为青雾的身手已是难得，没想到你手下居然还有这么多这样的人啊。”
江翊终于淡淡应了一声：“不是你想不到，是我不愿你想到。”他停下脚步，侧过一步挡在莫庭晟面前：“最后一步了，阿晟，回去吧。”
莫庭晟这才注意到，在江翊身后便是隆盛帝的寝宫。
他们此刻正站在两座高墙的夹缝之间，寝宫高挂的灯火恰好被阴影利落斩断在江翊的身后，只需要再往前一步，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将正式进入寝宫防卫的范围之内。
江翊的语气疏远而平淡。
莫庭晟看到原本暗中跟着他们的那些人魅影一般闪身匿入寝宫后方的某一个角落，他撤回视线，将手缓慢抽回，扼腕转了转关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在他眉间用力弹了一下，而后在江翊茫然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展露出今夜以来最为舒展的笑：“废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