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已经十八岁了。
没订过亲,家里只余一个哥哥,哥哥娶过嫂子,她在家嫂子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哥哥憨厚,说不出什么。
嫂子没打她没骂她,可她就是待得不舒服。
入了王府是她最幸运的事。
她得养活自己,为自己以后打算。
对镜子看看,她不比旁人差什么。
只是一蹉跎就成了老姑娘。
十八,再过两年,二十就真找不到婆家了,从王府出去她能做什么呢?
绿芜能拿双俸,她知道后是不服的。
论哪方面她不比绿芜差,怎么就不是她?
王妃收买她,只不过要她做些小事,每月都多给二两银子,比绿芜拿的还多,时不时还赏她些衣服。
她就做了。
揭发她的不应该是绿芜,谁都可以,就不能是绿芜。
所以侧妃叫她做那件事,她答应了。
她对绿芜怀着一种莫名的恶意。
这些日子,她时常出府。
侧妃离不得绿芜,绿芜伺候的好,是云侧妃的心腹。
绿芜拿双俸的事,绿腰透露给了院中其他人。
绿砚、绿荷都不大高兴。
……
时间如白驹过隙,月余一下就滑过去了。
这日初雪,侧妃带着绿芜和婆子,乘了辆小车出门上香。
侧妃肚子大了些,披着个厚厚的大氅遮掩住腰身。
狐狸毛油光发亮,衬着她如白瓷般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富贵。
上了香,她扶着绿芜的手慢慢踏着台阶一步步向山下去。
绿芜怀里揣着为腹中胎儿求来的平安符。
下了山,马车上的暖炉烘得车内温暖如春。
绿芜扶云娘上车,自己也跟上来,她的脸吹了冷风,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云娘笑笑道,“这么冷的天儿,你陪我出来辛苦了。”
“没事,我愿意陪侧妃出门。”
“回府正巧经过小御街,顺路到王记药铺瞧瞧吧。”
“那小哥叫什么来着?”
“景元。”
绿芜的脸更红了,眨着眼睛问,“真的可以?”
见云娘点头,她快活地说,“如今阿元哥升成副掌柜,东家说再过两年,就把一家药铺给他管。”
云娘伸手帮绿芜理了理鬓边碎发,没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到了王记药铺,伙计说副掌柜到仓库盘货去了。
仓库离药铺不远,拐个弯的事。
云娘见绿芜很失望地回到马车,问了情况就说,“车内很暖和,我等着你也不无聊,既然不远,你去瞧瞧他,说几句话再走不迟。”
去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却见绿芜哭着跑过来,头发都乱了,一脸的眼泪、鼻涕。
她狼狈逃上车,将自己缩成一团,抱着膝盖,脸埋进去,呜呜咽咽不敢放声。
“怎么了?”云娘佯装体贴把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如同哄着一个孩子。
绿芜眼睛通红抬起头含着一泡泪水,满脸绝望,“他有了别的女人!”
云娘吩咐车夫,“走,沿着路只管赶车先不回王府。”
她将一块帕子塞给绿芜,“把脸擦擦,为个男人不值得这么伤心。”
“他虽不是王侯将相,只是普通男人,可这天下间男人都差不多。”
“他新找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能与他在仓库偷情,不会是什么好女人,他不可能娶回家去。”
绿芜更加悲伤,呜咽着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她才哽着说,“是绿腰,那女人竟然是绿腰!她为什么这么做?世上这么多男人,她为什么偏要勾引景元,我们可是定过亲的啊?”
绿芜发出一声悲鸣,哭得更痛,从方才到现在哭了足有半个时辰。
云娘已经不耐烦,阴沉着脸。
绿芜感觉到侧妃不悦,心中也明白自己失礼,可眼泪不受控制向下淌。
她抬起头问出一个云娘等了许久的问题,“我该怎么办?”
“你是个好姑娘。”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我只问你,你还愿意和那小伙子破镜重圆吗?”
“在王府里,王爷不也一样三妻四妾的吗?同我要好时,愿意费事将侧妃之位给我,不好时,一样抛之脑后。”
她无奈苦笑,“你要愿意原谅他,就当没绿腰这回事。”
绿芜红着眼不说话。
方才的情形仍在眼前。
她在门口就听到里头传出不堪的声响。
女子声音问她未来的丈夫,“元哥哥,你肯退了绿芜娶我吗?我心悦哥哥许久了。”
“我和绿芜不同,我家中只有哥哥没有别的家人,以后咱们成亲,我的月例可以全用在咱们小家里。”
“元哥哥是觉得我生得不如绿芜好看?”
一阵衣衫拉扯的声音,男人的呼吸变得沉重急促。
“景元哥答应我吧,绿腰待你会比绿芜更温柔体贴,哎呀,你轻点,弄疼了我了。”
绿芜咬着拳头不敢发出声响,听了许久。
从头到尾,她的景元没拒绝过半句。
绿芜的心碎成几片,连冲进去质问的勇气也没有。
她只伸头看了一眼心上人与别的女人缠在一起的场面,便躲了回去,不敢看第二眼。
连哭都是默不作声地哭。
……
“怪不得这蹄子这段时间求着替我跑腿,成日家找机会出去。”
“晚上我来帮你处理这件事,你只管躲在我屏风后头听着。”
……
夜深了,北风吹得呼呼响,绿芜躲在屏风后,此时屋里尚未点灯。
黑暗中,明明升着火,她却连骨头缝里都是寒气。
是心冷。
心冷了,再大的火也暖不热。
她眼前是白花花的两个身体纠缠的情景。
可她没冲过去,她未来的丈夫没听到动静,可能是太投入了吧。
绿芜记住了那具身体,他穿着衣服时看起来很瘦,没想到胸膛那么宽,手臂那样有力。
他搂住绿腰,绿腰的眼睛半睁半闭,脸上是一片沉迷与享受。
眼泪从绿芜眼中流下。
她太伤心,还来不及恨。
……
一缕光线照入内室,绿腰端着烛台走进房中。
“主子,放在这儿吧?”随着一声娇滴滴的问话,光线固定在某个地方。
绿腰扶着云娘在妆台前坐下,帮她去了头上的首饰。
云娘抽抽鼻子低语,“什么气味?”
一脸嫌弃左右看了看,眼神落在绿腰脸上。
“一股子腥骚气。”
云娘的语气像外头飘的雪花,像吹入窗缝的北风。
不止冷还带着嫌弃。
绿腰明显有些慌张,甚至伸出手臂闻了自己身上的味儿。
侧妃的脸自镜中打量着绿腰,模样和平时很不一样。
绿腰莫名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