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织惊了，连表情控制都忘了，瞪大了眼睛看向章嬗。
“外祖家的事，我怎么没印象？”
章嬗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有几分苦涩。
“你外祖当年被人构陷，章家一夕之间倒塌，当时你爹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就因为你外祖曾指点过他文章，非要帮忙。可他哪帮得上呢？你外祖觉得他不错，危难之时见人心，就让我嫁给了他。一成亲就让我们离开京城，回老家了。”
怪不得原主的记忆中没有外祖家的事。
林烟织想了想，又问道。
“那外祖家还有人在吗？”
章嬗吸了口气：“当时正值先帝登基之初，他以结党营私等罪严惩了章、董、傅等好几家，牵连甚广。你外祖为了平息事宜，不牵连外嫁的我们，向先帝呈了告罪书，主动带着你两个舅舅自尽了。”
“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回过京城……就连你爹春闱，我也没来。转眼就二十年了……”
章嬗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情绪，可眼底还是流露出了恨意。
林烟织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好。
屋内一阵静默。
许久之后，章嬗率先回过神来，朝林烟织笑了笑。
“你也不必担心，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先帝为安抚弥补，有一年大赦天下时，赦免了章家。只可惜因为我，你爹生生耽误了好几年才考中进士。”
章嬗说的轻松，可林烟织听了却生出了难言的情绪。
就算赦免了又怎么样？
章家的外祖和两个舅舅，也活不过来了。
二十多年前，当时章嬗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就遭逢这样大的变故。
能撑过来，都叫人敬佩。
林烟织反手抱了抱章嬗。
林烟织开口说：“娘不必担心我在宫里的情况，虽说我现在位分低，但不愁吃穿，我住在长春宫，主位就是姚家那位德嫔。依我猜测，皇上是想让姚家女当皇后的，所以，只要我老老实实地跟着德嫔，就不会有事。”
林烟织本来不打算说这些，怕漏了馅。原主就是个傻姑娘，若她表现的太过聪明，被章嬗发现不对，就不好了。
可感受到章嬗对自己的关心，又听了章家的事，她心绪翻滚，忍不住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她刚说完，果然就看到章嬗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胭脂你……”
林烟织微微垂下了脑袋，接着又说。
“我刚进宫时，意外落水生了场病，后来又两次被人下药，如果再不长点心眼，在这宫里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这是林烟织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理由。
听她这么一说，章嬗眼眶又红了，一把抱住了她，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林烟织被她用力地抱着，感受着她怀抱的温暖，心情一时高升一时低落。
“我就知道我儿肯定受委屈了，刚才见你时，就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章嬗哭着说道，“你还受了什么委屈？都告诉娘。”
“别的没有了，真的！那都过去了。我就是想告诉娘，女儿没你想的那么弱，能保护好自己了。”
林烟织在她怀里闷声说道。
章嬗抱着她说了许久，直到外头响起了三声敲门声，以及采青的提醒声。
“小主，时间到了。”
两人分开，林烟织给章嬗擦了擦眼泪。
“娘回去后也跟爹好好说说，宽宽他的心。”
章嬗点了下头，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叹息着说了一句。
“尽快生个孩子吧！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有了子嗣，在宫里才算是立稳了脚跟。”
林烟织也知道这个道理，听到章嬗这么说，不觉得反感，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起身送章嬗往外走。
可刚走了两步，林烟织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
“娘若是有空，替我去一趟姑母家，把我的东西都带回家去。”
章嬗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微变，手忽的攥紧。
“你表兄他那……”
不等她把话说完，林烟织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娘知道就好。”
章嬗神情微凛，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娘会替你拿回来的。”
说完这些，两人才一步步走了出去。
门外，采青面露急色，见两人出来，脸上虽有泪痕，但神情尚好，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屈了屈膝。
“小主，该回长春宫了。孺人，这是小尹子，待会儿他会送您出宫。”
跟在采青后头的小尹子拎着两个大大的包袱，歪歪扭扭地给章嬗行礼。
章嬗看到那包袱就要拒绝。
林烟织早一步开口：“那都是我给弟弟妹妹们准备的东西，娘可别嫌弃。”
章嬗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哪有娘会嫌弃孩子的？不过你弟弟们跟皮猴似得，好东西给他们也是糟蹋。”
章嬗生了好几个孩子，林胭脂是最大的，后头三个弟弟一个妹妹。最小的弟弟和妹妹是龙凤胎。
最后这一胎怀像好，吃得多，结果生的时候特别艰难，伤了身子，之后就没有再怀了。
林家这一房子嗣不封，林父这一辈，只有他和姐姐两个。
章嬗生了这么多，而且个个都养活了，加上她很会做人，所以她在老家和任上的名声都极好。
“里头还有给娘的，现在妹妹和弟弟们都大了，娘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有好东西自己留着。”
林烟织谆谆叮嘱，闹得章嬗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当娘的呢！话怎地这么多？回去吧！”
章嬗朝林烟织摆了摆手，主动跟着小尹子离开了。
林烟织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看不见章嬗的背影为止，她才动身往长春宫走去。
一路上林烟织都很沉默。
采青小心翼翼跟着，直到回到了住处，才开口。
“小主别难过了，等明年还能再见的。”
林烟织坐在窗边，手托着腮，叹了口气，没有应声。
她也不是为自己伤感。
虽说她接受了章嬗，但毕竟她不是原主，对林家的人感情有限。原主的记忆，在她看来，就像是看了一部长长的电影，诚然，会被其中的一些情节打动，也会跟着哭跟着笑，但她心底清楚得很，自己不是林胭脂。
所以，在看到章嬗对女儿这么好这么疼爱后，林烟织的感觉很是复杂。
一想到原主为了那个表哥就这么轻易的舍了自己的性命，她就很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