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降下来吧。”
久违地踏足地面，感觉好了许多，留下伊莉尔在四周指挥调度。今天正是航行的第二十天，这片陆地让我深感感恩。
身体上并不算辛苦，但精神上的疲惫却相当严重。此刻抵达目的地，我甚至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等待马车从船上驶出的时候，伊莉尔走近我身边。
“在弗里亚斯王国不会有接见仪式。所以我们还要再乘马车赶三天路。”
早就预料到还需马车长途跋涉，因此我没有表现出不满。更何况，无论信仰的对象是多么神圣的姐妹国家，对方亲自派人来到港口迎接都是不合理的。
伊莉尔交叉双臂，微微颤抖。
“……女神普瑞亚掌管逆境与艰难，所以她的信徒也是如此。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站在我面前的可是除了任何事情都不眨眼睛的伊莉尔。为何连她都如此恐惧？
詹姆斯微微皱眉。
“逆境与艰难……只有信徒变得可怜了。”
盖娅女神主宰丰饶，她的信徒同样享受富饶。那么，信仰弗里亚斯神圣王国的人们会享受什么呢？
看来他们必定是在享受苦难和考验。我得出结论，弗里亚斯王国恐怕是个离不开受苦的怪胎们的聚集地。于是，当马车刚刚驶出船舱时，我就登上了马车。
* * *
“哦，这么一提，说到神明的故事，我觉得伊莉尔是最清楚的。”
追溯英雄世家的根源，是从神开始的。就像圣者与圣徒一样，他们是神明创造的非自然生命体。
如果是伊莉尔，她是不是会知道些什么呢？我向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伊莉尔搭话。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伊莉尔……”
“……说吧。呼……”
她合上正在阅读的书本，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英雄的血脉……？”
“……我知道，但是……”
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我不禁快速靠近伊莉尔身边。
我期待着她的解释，只见她竖起一根手指。
“英雄的血脉……一半正确，一半错误。”
“一半正确是指什么？”
“因为他们是通过互相残杀而变得更强大的存在。在一个家族中只能有一名英雄，若从这个角度看，英雄皆出自自家血脉，那么英雄血脉的说法也有一半是对的。”
这次我也大吃一惊。
互相残杀？
这事儿我父母从未提起过。
她短暂看向窗外，继而继续讲述。
“讲个小故事或许能更清楚些。在很久以前，黑魔法师被视为真正的法师，那时法师塔尚存。”
我无法想象那是多么久远的时代。即使是三百年前，黑魔法师也被视为异端。
她口中所说的“古老时代”，恐怕比三百年前还要遥远得多。
“问题就出现在那之后。黑魔法师的魔法召唤了恶魔。恶魔统治天空，与世界上所有种族展开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无数巨龙被屠戮，未见之物种遭到杀害。那场战争漫长得仿佛活着就是一种笑话。”
“……”
“于是神创造了他们。遵从神意的存在——英雄。据说神亲自赐予他们两项祝福……”
“两项？”
我所知的神赐祝福只有一个。
即在所有领域展现出天赋，并拥有超越罪犯的能力，在寿命增长、专注力、记忆力等方面超越人类。
但有两个祝福吗？
难道神赐的祝福不止一个吗？
“是的，第一个祝福，神赋予他们超越普通人类的潜能……凭此，他们配得上人间英雄的称号。然而，这并不能结束与恶魔的战争。”
大概就是这样。
无论人类多么强大，面对必须舍命对抗的生物，巨龙也无法占据优势，恐怕只会被碾压。
“第二个祝福就是在那之后给予他们的，不过……要说它是祝福，倒也残酷至极。”
“……”
“神让他们能够通过杀死彼此获取力量和经验。”
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哪是什么神啊，简直是嗜杀成性。
“所以，每个村庄仅诞生一名英雄。这就是它的血脉。据说这名人工创造的英雄在终结战争后自尽了……但我并不清楚具体的真相。”
不可能自杀
不，就算尝试自杀，恐怕也会失败。
如果最后的那位英雄死了，那么后代、父母原本就不会存在。
此时，另一个问题浮现在心头。
这个世界上的神并非只有一个。
然而，涉猎人类事务的神只似乎有限。
那么，究竟是哪个神创造了这个英雄血脉？
“究竟是哪位神创造了那个英雄血脉？”
会不会是盖娅？
是不是参与每件坏事的盖娅再次插手其中？
可能看穿了我的想法，伊莉尔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们侍奉的盖娅女神所创。我大胆推测，是女神普瑞亚所为。”
“……”
这两姐妹真是交情匪浅。
我都想为她们鼓掌，各自创造出圣者与英雄，互帮互助。
当然，我知道是为了终结与恶魔的战争，但为什么一定要通过互相残杀变强呢？
伊莉尔回答了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她主宰着试炼与磨难吧？正如我们这些被丰饶女神盖娅选中的人，得以凭借所有的力量和权势过上富裕的生活，被普瑞亚女神创造出来的那些人就必须永远承受痛苦与试炼。”
说完后，她似乎也觉得这想法太过分，略微侧过头补充了一句。
“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这样的话，岂不是生活在极其悲惨的命运之中？
一年又一年沉浸在痛苦中，从此以后每一天都在生死边缘挣扎！
可不是闹着玩的！
姐妹俩果然关系很好，携手翻云覆雨。
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疯狂主意付诸实践？
听这故事，他们中的大多数注定要度过艰辛的一生，然后死去。
那位杀掉所有人活下来的英雄，恐怕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英雄血脉。
我低声念叨着，思索着他们的生活。
“这简直就是被牺牲的命运。”
一个被迫以神的名义牺牲，虽长寿却不得不放弃人性的血脉。
连神明在过去策划的死亡对决。
我的人生还真是波澜壮阔。
我叹了口气，靠在马车的后背。
“不知道他们现在都聚集在哪里？”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相关的历史……”
我向一脸歉意的伊莉尔摆了摆手。
“没事。到现在为止的故事已经足够有帮助了。”
“那你为什么要问起这个故事？”
“大概跟我有点关系吧。”
这段对话结束时，我内心充满了对英雄血脉命运的感慨，同时也对自己的未来更加好奇与担忧。
伊莉尔听到这话惊讶得不行。
“你是说有关联！跟英雄有关系？”
‘等一下……以那样的年纪，那种程度的力量和智谋……’
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英雄本身所在的血脉！
这哪里只是无关，分明就是圣子本人继承了英雄血脉吧！
“雷……真不敢相信……”
“没错。虽然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但家里是这么说的。”
“我的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世啊！
伊莉尔几乎要把喉咙后面的话憋回去。
由普瑞亚女神创造的英雄，同时又是盖娅女神选中的圣子！
‘啊……盖娅大人……’
负责丰饶的女神为什么要给我带来试炼！
这不是作弊吗？真是个借口！
我现在就想质问一番。
可我又说不出口。
这股憋屈劲儿该怎么疏解啊！
伊莉尔默默用小拳头敲打着马车的后壁。
砰砰——砰砰——
这让詹姆斯也感到尴尬不已。
之前就知道这家伙不一般，但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怎么会这样……”
“不，算了，不说也罢。”
虽然很在意，却又不想过多牵扯进去。
正当他认真考虑是否应该换个马车位置时，马车停了下来，圣骑士团的指挥官宣布要在附近扎营。
* * *
经过三次扎营后，城堡终于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建在相当陡峭山坡上的城堡。
他们居住的塞尔尼亚城堡也在高地之上，但这座城堡更为夸张。
莫非是要以此来体验艰难险阻？
把城堡建在悬崖边上的人估计当时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仅地基看起来脆弱不堪，而且城堡紧贴崖壁突出的部分格外醒目，不论那是不是阳台。
好吧，样子倒是威风凛凛，可就因为不知道何时会塌陷，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我不禁无意识地喃喃道。
“……这也太惊人了吧。这算是不知道何时会丧命的试炼吗？”
“啧。”
她没意识到自己笑了出来。
但新表情立刻被纠正过来。
“我们必须在天黑前到达那里，快点走吧。”
“好的。”
马车开始加速，逐渐缩短了与城堡间的距离。
由于队伍很长，村民们好奇地围观起来。
得益于此，我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使得我们迅速完成了守卫的入门手续。
“请进。”
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守卫骑士脸色发青？
我们进入城门后，迎面走来了前来引导的女仆。
“欢迎光临。您一定长途跋涉十分疲惫，我这就带詹姆斯大人前往女神普瑞亚处。各位，请在原地跪下。”
“……真是够疯的。”
不知不觉间，这句话脱口而出。
这句抱怨成了苦难和试炼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