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别动！！！”
他雷光闪动的手突然被萧云柯钳住了。
被梦境中那狗系统气得发疯的顾亭念一时没控住声音，“干什么？”
元婴期仙尊的修为威压在没收住的时候还是十分恐怖的，萧云柯发誓自己又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但他被打了的第一反应不是责怪顾亭念，反而阴森森的看向了那双目空洞、眼带血泪的人，“你对我师尊，做了什么？”
天杀的，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到过顾亭念生气的样子了。
一定是这个怪物对师尊做了什么！否则顾亭念不可能打他！
——顾亭念这才反应了过来，他手中的光芒暗淡了，看向了那个眼睛带着泪的人……？
那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
它匍匐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坑坑洼洼，穿着一身灰色的袍子，脸色很白，双眼里没有眼珠。
“……孩子，”它开口竟然是个悲切的女声，“孩子……我的孩子……”
她伸出手，要摸在顾亭念的脸上——
那双手也坑坑洼洼，还像干树皮，指甲里还有土。
“……”顾亭念掌中的雷电光芒再次亮起了，将这一小方天地映得明亮无比。
显然是不想被这人碰到。
“……师尊……”萧云柯这时拽了拽他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小声说，“别动手，她好像耳朵不好……刚刚趁你睡觉的时候就一直在叫孩子……”
他刚才就是被滴滴答答的水声吵醒的。
醒来时就发现这东西想摸顾亭念，当即就把他给喊醒了。
耳朵不好？顾亭念眉头一皱，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女人，单手朝萧云柯打了个手语：你让开。
萧云柯会意，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
“孩子······”那女人却又在哀哀切切的喊了。
顾亭念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收了掌心中的雷光，也蹑手蹑脚的起身，慢慢远离了原来的地方。
可那女人却没有反应，就像是什么也看不到。
看来她的眼睛确实是瞎的——那一刻顾亭念和萧云柯对视了一眼，彼此的心中都现出这个想法。
“怎么办？”萧云柯打手语问自家师尊。
因为顾亭念的缘故，萧云柯特意学了手语。
“静观其变，”顾亭念也打手语回他，“看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是鬼么？”萧云柯却又问。
顾亭念摸了摸下巴，沉思，摇头，打手语：“她应该没有恶意。”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萧云柯本能的就要反问，忽然又想起一事，目光落到了顾亭念乌黑长发间，左侧耳朵上那块小小的紫玉耳饰。
那是颗晶莹剔透的紫玉，形状像一朵小小的茶花，但雕刻的十分精致。
……哦，他倒是忘了这玩意。
周青词这个宠师弟狂魔担心自家宝贝师弟遇到危险，因此给了他许多东西，其中就有看似是耳饰其实是护身法器的东西。
在那之前，萧云柯甚至都不知道原来顾亭念有一侧耳朵上是有耳洞的。
因为上辈子也没有。
这紫色小茶花是一件可以感知恶意并自动为顾亭念的身体附上一层保护术法的仙器。
据说是周青词亲手所做。
……说起来我好像都没送给师尊什么礼物？不如哪天回去找找魔族有什么宝物好了……不能输给周青词啊。
萧云柯出神的想。
——如果顾亭念知道这种关头，萧云柯竟然在想这些的话想必是会很无语的。
然而他并没有读心的能力，所以他对自己徒弟有什么想法是丝毫不知的，只是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从这个角度他们可以看到这女人身后有着长长的头发，身上的灰败破衣早就已经旧的不成样子，还有许多秽物。
“孩子……我的孩子呢？”
她到底在说什么孩子？
难道又是一个被负心汉伤到了成厉鬼的女人么？
她是鬼村怪事频发的罪魁祸首么？
思及此处，顾亭念突然低下头，和那女鬼只有咫尺之距，他刻意压了气息，努力让音浪不把这人弹出去，问道——
“……你在找什么孩子？”
女鬼似乎听到了这句话，微微转过了头，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上了顾亭念的脸。
“……孩子，我的孩子……就是你啊——！！”
几乎是这女鬼声音落下的一瞬，他耳朵上的紫色山茶花便感觉到了恶意，发出了微微的光，女鬼的爪子倏然成爪狠狠的就要掐住顾亭念的脖子！
但顾亭念反应也快，脚尖迅速往后一移，整个身体迅速脱离了原地——
女鬼没能伤到他，发出了恐怖的咆哮！
“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你却要那样背叛我！”
萧云柯也吓了一跳，掌中的剑突然现出，本能的就要扎向女鬼的心脏——
可这一次却是顾亭念抓住了萧云柯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一道泛着白光的锁链从储物玉佩中飞出，将那发疯的女鬼绑住了。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顾亭念的声音落下，那女鬼脸上瞬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显然是五脏六腑都痛到了极致。
大概是从未见过自家师尊这副样子，萧云柯惊讶的挑起了眉头——
“我好好问话你不答，非要整这出？”顾亭念半蹲下来，抬起了那女鬼的下巴，“……是觉得一条命活得太长了？”
萧云柯一脸空白。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前世的那个顾亭念——高高在上，又目中无人。
一点也没有这辈子被周青词宠出来的矜贵，反而……带着杀气。
好奇怪……他的师尊好像……刚才变了一个人似的？
“活太长……”女鬼闻言大笑起来，“是啊，你一直都是这样……你总觉得母亲活太长。”
丝毫没有心思顾及徒弟的古怪，顾亭念眉头一皱，看着那女鬼，露出一些不耐烦的神色。
“……师尊，她，她为什么说你是他孩子呀？”萧云柯躲在他身后，轻声发问。
语气可谓是很会伪装。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顾亭念的父母呢。
“……”听到他这么问，顾亭念的表情出现了一抹无奈，收住声浪，控制在一个不会伤人的地步，道：“你在想什么？真以为她是我娘吗？不可能。”
周青词曾经对他说过，他是自然灵气喂养长大的孩子，不食乳水，没有父母。
还说以后要是有人冒充他父母就通通当骗子打回去。
刚成型的念头毫不留情的被顾亭念打消，萧云柯一咳，立刻改口：“我猜也是……师尊怎么可能有一个厉鬼母亲。”
“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女鬼突然又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眼眶里不断的流下血泪，“五儿……你不认娘了……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直冲肺腑的凄厉，听到的人都不由得为之动容。
“……我不叫五儿，”顾亭念听了也是心神一动，似乎有点心软，“我数到三，不说，我可就把你封在这儿了。”
可女鬼要的就是他这一瞬间的心软。
只听顾亭念话音落下的一刻，女鬼身上忽然蔓延起了大片大片的火焰，将那仙器绳索生生融断了——
庙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咆哮而来，地面发出了可怕的震动。
“封我在这？……哼，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女鬼冷冷一笑，身体倏然一闪，迅速迎到了顾亭念面前，她满身带火，手掌上带着可怕的温度——
但顾亭念却也没想要躲，只见他掌心中出现雷霆般闪烁的光芒，狠狠一拳就捣在了那女鬼的身上！
竟然是直接硬碰硬！
手背上瞬间传来了被火灼烧的感觉，顾亭念却动也没动，掌心中汇聚了更多的仙力狠狠锤向了这女鬼的身体——
看见他受伤的刹那，萧云柯立刻炸毛了，“师尊我来帮你！”
“别过来！你太碍事了！”
这种关头顾亭念竟然还分出了一部分仙力把萧云柯禁锢在了原地。
表面是筑基弟子实际上是魔尊的萧云柯：“……”
草！我居然被师尊嫌弃了！
都怪这女鬼！
而那头顾亭念危险的眯起眼睛看着那女鬼，他忍着灼烧的剧痛，抓住了女鬼的身体，森然道：“我想给你活的机会，你却非要找死……那就别怪我了。”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脊背中的兰玉剑忽地到了顾亭念的手中，无边的仙力灌入剑中，狠狠刺向了那女鬼——
但也就是这一瞬，这座庙宇外忽然响起了咆哮，一具又一具的白骨挤进了庙内，此等危险的情况下顾亭念本能的分心到了萧云柯那边——
女鬼趁着这个机会，猛的踹了他一脚，而后逃了。
猝不及防挨了一脚的顾亭念朝后一退，勉强站稳。
……果然有软肋就是碍事！
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每时每刻都会想萧云柯会不会受到伤害……
而源源不断的白骨还在涌进来，发出咆哮，见状顾亭念迅速回神，也没心思追那女鬼了，反而一把将萧云柯捞了起来，脚尖一点，两人就此站到了神像之上。
然后那些白骨就好像失去了目标，在原地打起转来。
“……师尊？”萧云柯呆了一下，而后急了，“你的手受伤了……！”
神像之上，顾亭念把他放了下来，动了动刚才那被灼烧的手臂，朝萧云柯道：“那你就保护好自己，别成为我的软肋。”
闻言萧云柯脸色耳朵一烫，小声哔哔：“不是你说让我别过去的吗？”
他一边小声控诉，一边掏出仙药滴在顾亭念的手上。
“……”
好像我还真说过这话？
顾亭念瞥了他一眼，突然说：“谁让你这么久了都还只是筑基呢？”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年了也还是筑基，但别的考核又确实是过了，所以才有下山的资格。
只是境界一直在这里卡着。
就像他在元婴卡了这么多年一样。
萧云柯一噎，给顾亭念滴药的动作都不自然的顿了一下，然后叹气，维持自己柔弱小白花的人设：“师尊……你嫌弃我了吗？”
——其实也不是他不想修，问题在于他这辈子先修了魔，他还在魔族待了八年，身体经脉中先流淌的是魔力，然后才是仙力。
普通仙族的身体里只有一套适合仙力运转的经脉，比如顾亭念。
但混血的身体里却有两套，他上辈子是被张慕震碎所有仙筋后，迫不得已重新修通了魔的那一条……可这辈子不同。
他这辈子先修的魔，也就代表另一条仙力的经脉多多少少会受到挤压，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换而言之，他如果现在要攻击别人，用魔族术法是会比仙族术法顺手的，威力也更大。
可在顾亭念面前，他怎么能爆出自己是魔族呢？
他只能等到实在没办法时，才能暴露自己是魔，而在那之前……
他只能当师尊身边的一个柔弱小徒弟。
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嫌弃？顾亭念在心中叹气，那只受伤的手在上好仙药的医治下很快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抬手揉了揉萧云柯的脑袋，“嫌弃倒不会……”
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只是你这样全靠我打的话，要怎么让监察司给你盖章啊？！哪天才能彻底长大？
“我就知道师尊不会嫌弃我的。”萧云柯收好仙药，朝他露出特别纯洁无辜的笑容。
顾亭念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放到了底下遍地的白骨浪潮里——
这些被那女鬼唤来的白骨们身上还带着土，似乎非常茫然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忽然，一具白骨跪了下来。
“……神……神啊……”
它的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语，然后双手合十的在神像面前跪了下来。
紧接着跟在他身后的所有白骨突然也中了邪一样全部以同一个姿势跪了下来——
“神……救救我……让我解脱吧……”
金身神像之下，那些白骨的呢喃混合聚成了一种古怪的、像是唱喝一般的声音……
这场景无疑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
顾亭念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捂萧云柯的眼睛，却发现这孩子低着头在看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也跟着望了过去，顿时一怔。
这神像，竟然长出脸来了，还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