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悯天峰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深夜了。
寒风冷得刺骨，将心事重重的顾亭念给吹醒了。
“……师尊？”萧云柯从旁边的阴影中站了出来，手臂上挽着一件狐裘，眉眼间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把狐裘给顾亭念披上了，喃喃：“……你们在里面说什么呢？我等了你好久。”
温暖的狐裘让顾亭念回过神来，他忽然一笑，摇头，大概意思是没什么。
“那我们回峰？”见他心情有点低落似的，萧云柯试探的看向他。
这动作颇为小心翼翼，顾亭念看出了他的谨慎，脑海中不知怎的就闪过了‘小媳妇’的形容词。
……想什么呢？！顾亭念暗暗唾弃自己，表面上一点头，意思是走吧。
“——诶等等！”凤妄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提着那个大酒壶追了上来，“亭亭！礼物你还没拿走呢！”
昏暗的环境中她脸上那片金色的纹路在熠熠发光。
萧云柯一直在外等顾亭念，没见到有人进去，但这女人的样子他前世却是见过的，那片金色的纹路也是让人十分有辨识度——
凤妄！？她什么时候进去的？！顾亭念心情不好也是因为这个吗？
“你呀，把这个给我收好咯！”凤妄从随身的储物玉佩里掏出一个晶莹的白色小玉瓶，塞到了顾亭念手中，“这可是我专门去不老泉取的甘露，很适合养花养草呢……哦不是，是喝下去对皮肤好，很营养哒！”
不老泉……萧云柯也听说过这口奇异的泉水，听说喝下里面的泉水可永葆青春，但顾亭念从没说过他喜欢这个啊？
前世好像也没有……
顾亭念接过了那个小白瓶子，抱了抱凤妄，温柔一笑，打手语：谢谢姐姐！
萧云柯：“……”
草。
还真喜欢啊？！
“不用谢！我知道你就喜欢这些奇怪的东西！”凤妄又揉了揉他的脸，“再笑一个……可恶的周青词，就准你对他撒娇，对我就不行。”
撒娇？！！萧云柯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看向顾亭念。
顾忌着徒弟还在这里，生怕凤妄能说出什么惊天的话语来。于是他连忙朝凤妄笑了笑，再次打手语：谢谢姐姐！不过很晚了，我要带徒弟回去了！
“……徒弟？”凤妄毫无障碍的看懂了他的手语，却眉头一挑，指了指萧云柯，“这就是你收的那小徒弟啊？怎么这么高？不都说八岁是最好打根基的吗？他这样能学过来吗？天赋如何？”
她说着，掌心突然出现一团火苗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也令她看清了萧云柯的样貌。
“……你，叫什么名字？”凤妄语气诡异的一顿，“什么天赋？”
鉴于这女人看上去和师尊关系很好，萧云柯便装出了一副谦卑的样子，如实道：“弟子萧云柯见过尊者，我是火灵天赋。”
凤妄眼眸几不可见的一眯，像是在审视他。
萧云柯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和她对视，没有丝毫怯场的意思。
“……是个不错的苗子，”她道，“很晚了，你们师徒快回去休息吧。”
凤妄离开了。
片刻后，清云峰中。
“师尊，她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一到了家里，萧云柯就忍不住将刚才的疑惑问出口了，“你真的对掌门撒娇了？”
凭什么啊！
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互相撒娇！
顾亭念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上三楼休息去了。
毛笔左看右看，选择追着顾亭念上去了。
寻常的弟子可能会觉得他家师尊这行为有些无礼、也自知不该再问，奈何萧云柯给自己的定位就不是寻常弟子。
于是他锲而不舍的追了上去，像一个小尾巴，“师尊？我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啊？你们到底说什么啦？”
他很心机，甚至刻意软化语气让顾亭念心软。
顾亭念：“……”
草！这小屁孩！
他瞪了一眼萧云柯，毛笔飞快地把他心中的话都写了出来：“回你自己房间去！”
萧云柯就不。
他不仅不，还按住了顾亭念掀被子的手，用可怜委屈的狗狗眼看着他，“师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说话好恐怖的？”
……瞅瞅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熬夜都熬傻了！他本来也不能说话好吗！
见到他的眼神，萧云柯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刚才说了句蠢话，连忙找补：“不是，师尊，我是说你这样冷着脸……好可怕哦，就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嘛？”
和这小孩说什么？说自己有点怕下山？
说实在的，没人不喜欢在舒适区待着，顾亭念记得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明明还是个婴儿就已经在担忧自己以后该怎么在这里活下去，那时候的他可谓是连喝一口羊奶都心惊胆战。
直到……
“师尊，真的要把这孩子交给我养吗？”尚且年少的周青词笨手笨脚的抱过了小婴儿，“他真好看啊，还不哭。”
小顾亭念自认内在是个成年人，也知道平常的小孩有多么招人烦。
于是他不哭不闹，直到自己开口学说话时才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
是个小哑巴。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他更恐慌了。
——天杀的，凭什么别人穿越就各种金手指，他却什么也没有！
没有就算了，还是个残疾人！
他记得在现代那样发达且成熟的地方都有人歧视残疾人，还有些畜牲会扔掉有缺陷的孩子！
更别提古代了！
小顾亭念为此十分发愁，苦着小脸蛋思考自己得怎么样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怎么样才不会被丢弃？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所害怕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
知道他是个哑巴后，周青词反而更宠爱他了，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可顾亭念还是不放心，他觉得只是因为老仙尊还活着所以周青词才没有扔掉他。
但后来老仙尊驾鹤西去了，周青词对他却还是很好。
不能说话的孩子在长大过程中极其容易夭折，因为别的孩子摔了伤了都会发出哭声吸引父母前来，可哑巴的孩子却不能。
这也就意味着，养育他长大的过程中，抚养人需要花费更多的心力。
于是周青词把他带在了身边，在峰中开会时也带着，吃饭也带着，睡觉的时候更是寸步不离。
曾经见过他这样哄孩子的人都说若这是个女孩，以后周青词怕是要把他宠得比人间帝皇的公主还要骄纵呢。
那时的顾亭念被周青词抱着，面无表情的想：你才纵，你全家都骄纵！
“恶言恶语，”周青词温柔的捂住小顾亭念的耳朵，“你不要听……再说了，骄纵也没什么不好的呀，只要师哥还在呀，你就永远也不用担心那些恶言恶语，一辈子骄纵也没什么的。”
于是顾亭念愣住了，他第一次如此想相信人类的话。
事实证明他没有信错人。
元玄派如今如此发达，有什么可以传音的小玉佩，什么仙力通灵阵，什么安全网，什么千里之外也能立刻到达的传送……那都是周青词研究出来的。
为的就是让他能好好的、方便的活着。
可以说他以一己之力，为顾亭念创造了一个美好的乌托邦。
在顾亭念心里，周青词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师哥。
如今突然要离开这里了，他反而有些雏鸟恋家的意思。
“……师尊？”萧云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呀？怎么这么入神？”
或许是从回忆中找到了安定感，顾亭念没那么排斥解释了。
“过段时间，我可能要下山了。”毛笔写出了他的话。
萧云柯一怔，“为什么？”
他看得出自家师尊不想下山，如今是什么让他产生了下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