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辛府的路上，林藏烟一语不发，知她心有思绪，辛在水便没有出声打扰。
不要紧，牵着她的手，一路陪着就好。
“家主，他们来了。”
距离辛府门口还有一段距离，辛在水听见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响起。远远抬眸望去，果真是记忆中的那个人，管家纪三婶。
在她身旁，是翘首以盼的辛梓。在得知林藏烟和辛在水要来之后，她迫不及待就说要到门口相迎。
“微臣参见陛下。”
待林藏烟走近，辛梓上前两步，躬身作揖。
“太傅无须多礼。”林藏烟一扫先前阴霾，笑着将辛梓扶起。
花长忆将手中拎着的好几摞礼品呈上，惹得辛梓喜笑颜开：“陛下和君后有心了，快先进屋罢。”
“阿续嫁人之后第一次回府，今晚便在府中用膳罢，你黄二叔的厨艺，这几年来又进步了，哈哈。”
辛在水回来，辛梓比任何人都高兴，纪三婶更是替她感到开心。
“少爷您不知道，家主日日夜夜都盼着您能回来呢，但又总说这事儿不可能，您瞧今个儿怎的？少爷真的回来了。”纪三婶向来心直口快，不过一会儿就在辛在水面前把辛梓的老底给暴露出来了。
辛梓怒瞪纪三婶，挥袖反驳：“谁天天盼了？你可别胡说。”
“家主怎的还不承认呢？”纪三婶偏要实话实说，“您若不是天天盼着少爷回来，会日日让家仆打扫少爷的房间？您自个儿的房间可都没打扫得这样勤咧。”
“住嘴吧你。”即便如此，辛梓还是死不承认。
没办法，脸皮薄呀，作为一个老母亲，怎么能在儿子面前树立这样的形象？不行不行。
瞧着阿娘一如既往在纪三婶面前吃瘪，辛在水在心里偷笑了好几回。
他以为自己离府多年，与府中各位之间多少会生分一些，如此看来，完全是他多心了。他还是阿娘的儿子，他还是辛府的少爷。
“我们今日来得突然，但阿娘又怎会刚好在府中？”辛在水自然地上前搀扶辛梓，和以前的习惯一样。
辛梓时隔多年再次曾听到这个称呼，差点没忍住泣出声。
“今日休沐。”她哑着嗓音回答。
“那怎的不出去走走？”
辛梓顿了顿，寻思着该找什么借口糊弄。辛在水最不喜她闷在家中了，说这样迟早有一天会闷出心病来，尤其是在她夫郎走后。
“呃，今个儿天气不太好。”最后她选了个这样拙劣的借口。
辛在水缄默。
“你平安回来，我本想去探望探望，但又觉得自己一介外臣，不大妥当，便打消了这种想法。”辛梓主动把话题转移到了辛在水身上，“陛下说你近来一直卧床养伤，现下如何了？伤口没什么大碍吧？”
辛在水听她的话，猜想陛下应当没告诉她自己意识残缺一事。
“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总之，人回来了就好，身边的人也能放下心来了。”辛梓如释重负，“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啊，你的身份若是出了什么事，定会影响后宫，到时候牵连到皇帝，让她在朝堂之事上分心，就是你的不该了。”
“太傅言重了。”
什么叫他的不该？林藏烟微微不满这样的说法，表情有些隐隐的不悦。
“孩儿知道。”辛在水表情淡了下来，他忽然也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了。
“对了，府中的佣人呢？怎的就剩这么几个了？”一路走来，他觉得这偌大的府邸空荡了不少，并非错觉。
辛梓僵了僵，还想找点托词忽悠，结果纪三婶直接袒露：“家主说自己一个人在家用不着那么多下人伺候，于是就把一些人遣散了，早几年的事儿了。”
辛在水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用伺候，也可以留着相陪啊。”
“嗐，有你叔婶陪着不就够了。”辛梓倒不觉得有什么。
辛在水一时哑然。顿了顿又轻声道：“马上要除夕了。”这话倒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辛梓听得完全，垂了垂眼：“是啊，个把月吧。”到时候，大家都能和家人团聚，多开心的日子。
“我……”
“今年家宴，朕在宫中专为太傅多添了一个座位。”
辛在水难言，林藏烟却在他之前开口。
她眼眸弯弯，其中暗含深意。
“这怎么使得？”辛梓顿感受宠若惊。
哪怕是辛在水，都不知道她原来竟有此打算。
——
“怎么突然让阿娘入宫参加家宴了？这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会落人口舌罢？”
与林藏烟走在后院的小道上，辛在水略有些惴惴不安地提到。
林藏烟道：“你阿娘是太郡，又是朕的帝师，她没了郎君，又只你一个儿子，你还嫁进宫里来了，年节本该合家欢聚热热闹闹才对，前几年未有此举已是朕考虑不周，思量过后又岂能让太傅孑然一身的道理？她是外戚不错，但朕偏让她参加家宴又如何？承的不就是‘子孝’与‘师恩’，谁敢嚼口舌，朕就打他板子，让他挨不着床。”
辛在水难得见她疾言厉色说了这么多，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还笑得忒大声，惹得林藏烟耳朵通红。
“你、你笑什么？”他这样一笑，林藏烟恨不能找个地缝把头钻进去，当个鸵鸟。
辛在水瞧着她烧得通红的脸，笑得更欢了。
“你、你不准笑。”林藏烟急了，直接上手去捂辛在水的嘴。
被捂住嘴的辛在水止住了笑声，可笑意却换了个地儿跑了出来，那一双清清冷冷的眼如今是亮晶晶的，好似写满了崇拜。
林藏烟愣了愣神，莫名松了手。
哪知辛在水会主动握住，轻声对她道：“陛下，您真好。”
林藏烟得到夸赞，登时心花怒放：“哼，你才知道。”
对于她的反应，辛在水只敢在心里偷笑：“早就知道了。”
林藏烟害羞地撇过头，恰好望见了后院中央的桂花树桩。
“那树桩……”
听到她提及，辛在水道：“那个呀，那原本生了一颗长势极好的桂花树，可后来被阿娘狠心砍了。”
林藏烟没问为何要砍，她知道缘由。但她对另一个点感到不解：“那为何还留着树桩？明明没办法再长了吧？”
辛在水眸光黯了黯：“可能，是想留个念想罢。”
“你也对它有念想么？”林藏烟问，“你以前，会在那棵桂花树下抚琴的。”
“你怎知？”辛在水微讶。
林藏烟心虚地摸摸鼻子：“……太傅同我说的。”不然怎的？告诉他当初自己是如何爬上他家院墙的？这怎么行！多没面子。
辛在水没有怀疑，倒有一点幽怨：“阿娘怎么连这也同你说。”
“嘿，她同我说过的事情可多了，尤其是关于你的。”林藏烟勾了勾唇角，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辛在水果然急了：“她还同你说什么了？”
“你猜。”
“难道，她把我小时候用菜叶子钓鱼这件事也告诉你了？”
“对啊。”什么？他竟用菜叶子钓鱼？傻阿续。
“那、那我为了不想练琴躲进水缸里却不小心睡着了的这件事呢？”
“……她也说了。”林藏烟脸不红心不跳道。
辛在水憋屈极了：“她、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丢死个人了！
“那那件……”
“说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说了说了都说了。”
“妻主！”
“阿续真是个笨蛋。”
“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