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苏恩坐在长长的藤椅上，黄柒月则是起身给他泡了杯茶。
他接过后，黄柒月便坐在了苏恩身边，两人肩膀微微触碰。
苏恩轻轻啜饮了一口手中热茶。
他看了眼脚下那片被月色轻轻抚摸着的，仿若无边无际的银白色森林，思绪渐渐发散。
——
在这片山林中，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动物留下了属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呢，而现在，他也不过是其中渺小的一员罢了。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无外乎如是。
就是不知，自称宇宙生命的九九六，在看到如此景象时是否也会与他有相同的感受。
——
他正感叹着，却是感觉到两人靠在一起肩膀微微颤抖了下。
他微微侧头，发现小柒月虽然穿着睡衣，但衣着还是有些单薄了，夜间的山风也算凛冽，偶尔会灌进她的衣服里。
只见她微微缩了下身子，嘴唇微抿。
毕竟高处不胜寒，更不必说此处荒无人烟，毫无人间的烟火气。
而山林的夜晚，寒气最是逼人。
于是苏恩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小姐，现在虽然只是初秋，可这风已有了些许寒冬的气味，请您注意保暖。”
他右手抚上心脏，向她微微低头。
小柒月看着他，小脸儿微红，她裹了裹苏恩给她披上的大衣。
“谢谢。”
苏恩只是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
——
他看了眼月光下，宛若玄女般淡漠清冷的少女。
又抬头看了眼这如琉璃般澄澈的夜空。
孤月悬空，众星环绕。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虫鸣声传来，远处似乎有什么动物惊扰了一只正睡眠着的鸟儿，它扑腾了两下，飞到另一棵树上落脚，再次陷入梦中。
——
苏恩不由得羡慕起了这轮明月。
它自古以来便一直在那里，它对外物的变迁视若无睹，它一直看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位生灵。
它也同样不在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灵。
它那么无情，又那么平等。
它就代表永恒。
苏恩看着这漫天银白如浓稠的流浆一般的月华，轻声感叹道：“可惜。”
黄柒月面色仍平淡如常，可漫天皎洁的银色月光之下，她脸颊之上那一抹淡淡的绯红却是无比可爱。
原本嘴角那颗妖媚的朱砂痣，也给她添了一股禁欲的气息。
与苏恩一样，她抬头望着那轮明月。
“可惜？”
她轻声问道。
苏恩看着这个身穿可爱粉色兔兔睡衣的女孩，再看了眼她那张妖媚冷淡的御姐面孔，只觉得这衣服无端的给她添了股娇憨的气质，煞是可爱。
“是啊，你看，这轮明月已是绝色，但此刻若是有场大雪，该有多美。”
黄柒月愣了下。
说她读书破了万卷也有余，又怎么听不懂苏恩隐藏在话中的含义。
回望苏恩，她目光灼灼，似有些许不知名的火焰在眼底点燃。
她说：
“可皎洁月光一如白雪般圣洁清冷，三分雪色而已，不借又有何妨。”
她凝视着苏恩那双好看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颜色是温柔的深灰色。
就像天上暗淡的星辰。
苏恩低下头，沉默了片刻。
——
不借又有何妨...说的真好。
他心想着。
——
山风裹挟着些寒冷的月光，微微吹动他的刘海。
——
可惜，真的可惜。
苏恩与永远一往直前，永远怀着一颗赤诚之心的黄柒月对望着。
可他看到的，却是她那双琉璃般的双眼所倒映出的丑陋的自己。
——
于是，他再次抬头，看向那片夜空。
“是啊，不借又有何妨。其实无论是月光，还是白雪，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毕竟，我只是那些数不清的星星之中，最不起眼的那颗。”
他苦笑着，举起手中的茶，向着自己眼中的那颗星星遥遥地敬了一杯。
“我只是一颗星星而已，雪与月，于我又有何干？”
他看着夜空中的那颗虽然距离明月最近的，却也因此无比黯淡的星辰。
苏恩微微弯曲的眉眼之中，尽是无奈。
——
黄柒月并没有找到苏恩所说的那颗星星。
或者说，她并没有去找。
因为此刻，她的眼里只有身边这个向着夜空微微举杯的少年。
“月，雪，星。”
她心想。
“对于他而言，我是什么？”
如苏恩一样，她抬头看向这片自世界诞生时便一直存在于此的大地，天空，明月，星辰。
蓦地，她感觉有些冷，于是便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往苏恩怀里挤了挤。她把手放进苏恩兜兜里，与少年的右手十指相扣。
她觉得这样会暖和些，心脏会跳的更快一些。
她很喜欢跟苏恩在一起时，心跳加速的感觉，她觉得这能让她明确的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黄柒月把小脑袋靠在苏恩肩膀上后，便不再言语。
夜空下，少年和少女，他们互相依靠，温存在一起。
——
“苏恩先生。”
九九六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我在。”他在脑海中回答她。
“...或许有些唐突，您这是...喜欢上她了吗？”九九六的声音有些迟疑，也不复往日的冰冷，显得有了些许人情味。
“喜欢吗？嗯，我当然喜欢她，甚至这可能是我十六年来，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生。”
苏恩毫不犹豫。
九九六道：“可...”
还未等九九六说完，苏恩便打断她继续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九九六。”
他顿了顿，在脑海里继续回复道：
“所以我才说可惜，真的，真的可惜。”
苏恩喝了口热茶，遥望那轮明月，笑了下。
“可惜我啊，在明白什么是喜欢之前，就先学会了爱。”
——
沉默
——
“...”
九九六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她作为观察者，跟随苏恩的记忆看完了他经历的所有事情，从小到大。
所以，她当然明白苏恩的爱给了谁。
——
思考，思考，思考。
推演，推演，推演。
——
最后她发现，对于苏恩而言的这份情爱，在现有条件的桎梏下，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推演出一个符合她心意的结果。
毕竟正如一开始所说的，她只是观察者。
所以她只能沉默。
——
此刻，这片亘古以来长存的，如琉璃般澄澈的夜空下。
唯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