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亚静走后不久，于总专门召开了他上任后，第一次总经理办公会议。
会议内容，是在二零零二年盈利的基础上，
通过挖潜增效，尽可能增加效益，使企业更上一个台阶。
会议刚开始，大家都不说话。
于总近似开玩笑地对穆青说：“穆总！”
“梁总在时，你可是出了很多好主意。”
“怎么梁总走了，就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了？”
穆青听出了于总话里面的质疑、责备以及不信任。
只能硬着头皮说：“于总，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更好的想法。”
于总看着穆青说：“知道你心里有意见。”
“去年你跟梁总的努力，使订单饱满。”
“人员工资也得到调整，集团公司不是都奖励过了吗？”
“嫌少？非要跟我比？你觉得合适吗？”
穆青觉的于总这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没想跟您比！”
“更没嫌集团公司的奖励少。”
“心里也没意见，您多虑了。”
于总点点头说：“那就好！”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大家都要往前看，不能只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
穆青知道，这话恐怕是说给他听的。
也只能当作没听见，没有接话。
他知道现在于总的状态，自己恐怕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于总的敌对。
于总现在是一把手，即使他的能力不如自己，也不得不低头。
这时主管技术的韩总说：“我提两个建议。”
“一个是建议我们取消老配方，全部使用新配方，生产低温快烧。”
“既可以降低燃料成本，又可以减低配方成本。”
“另一个是，分级车间不再使用老标准分级。”
“采用九五版新标准，但不再选一级品。”
“一级品、合格品混选。”
“现在分级车间大部分女工，很多人同时怀孕。”
“人员已经严重不足，混选可以提高效率，不用再考虑增加人员。”
“这样也可以减低部分人工费用。”
穆青对这两个建议都不赞成。
最近因为小批量多品种的生产模式，产品一级率已经出现较大幅度下滑。
为此，集团公司技术处已经找过韩总很多次，这让韩总很头疼。
现在韩总提议不再区分一级品、合格品，而是放在一起统一混选，其实就是相当于把一级品也视为合格品。
不选一级品，也就没有了一级率指标，只以合格率指标代替一级率。
这样做从报表上当然看不出一级率下滑。
这样就可以应付集团公司技术处问责，集团公司技术处也只是看报表。
报表上看，质量率是提高了。
可是合格品里的缺陷也就不会再被计入缺陷统计。
看不到缺陷统计，车间就不会控制。
质量只会越做越差。
最后要想再回到一级品检选时，所有车间都会有意见。
因为车间工资是跟缺陷率挂钩的。
混检相当于放松了标准，质量工资会提高，大家都会接受。
但如果再想回到原来，就相当于在混检基础上加严标准了。
质量工资就会减少，大家恐怕就不会很好接受了。
采用九五版检选标准，穆青没意见。
但不同意一级品、合格品混选。
他觉的这完全就是涸泽而渔。
因为生产方式的转变一定会影响到质量率。
在两种完全不同的生产模式下，质量率也很难做对比，对比的条件已经完全不同。
只要暂时能够正常交货，而且盈利。
各车间适应一段时间，抓质量的意识和方式都不放松，自然质量会慢慢回升。
现在韩总的提议，完全出于应付集团公司对质量下滑的问责。
提议中采取的混选方法，也是没有考虑长远的一种短期行为。
这样做相当于动了工厂的根基。
这么多年，工厂之所以在行业中知名度很高，质量率的稳定是一个主要方面。
不再选一级率，给客人的货会越来越烂，这个根基就没了。
厂门口的大标语“质量第一、信誉至上”将是一句空话。
这个大的治厂方针都是空话了，工厂何以立足？
另一方面，全部采用低温快烧，比如美国艺辰这样的客人就不会再订货。
虽然成本会降低，但物理指标会明显下降。
短期内也许能蒙混过关，长期，一定会被客人发现。
到时，如果客人提出来用回老配方，会很麻烦。
到时候，工厂的信誉就没了！
质量、信誉都没了，工厂还有长远吗？
穆青这样想着，就听于总首先表态赞成：“我觉得可行。”
“这应该是使我们工厂效益增加的一个有效途径。”
“这些年我们因为价格一降再降，几乎所有客人都能接受我们工厂的合格品。”
“混选既能提高分级效率，又能满足客人要求。”
“同时还可以使一级品合格品混合更均匀。”
“同样，大部分客人都能接受我们的新配方。”
“现在工厂内的人工费用已经降低不少。”
“如果燃料以及配方成本再降低，那么我们将更上一层楼。”
于总已经表态，大家纷纷附和。
只有穆青没有表态。
于总看着穆青问他的意见，穆青把自己的忧虑讲出来。
并且说：“这两个建议短期内也许可以增加效益，但恐怕会影响工厂长期利益。”
于总有些不高兴地看着穆青：“怎么影响工厂长期利益了，你具体说说。”
穆青没有管于总是否高兴，按自己的观点讲出来：“新配方的最大问题在物理指标不过关。”
“我们现在大部分客人只关注外观，没有很在意物理指标。”
“我自己推测是因为我们老配方物理指标没问题，客人也不会注意。”
“一但使用过程中因为物理指标不过关而出现问题，恐怕就会是大问题。”
“会直接影响我们工厂的信誉。”
“到那时，我们再想转回来就会比较困难。”
“一级品、合格品混选，会直接损害员工的质量意识。”
“质量会越做越差，现在虽然大部分订单都是合格品交货，但交货中一级品所占比例很大。”
“如果出现合格品所占比例增加，一级品逐渐减少的现象，恐怕会影响订单，当然也会影响工厂的信誉。”
于总听着穆青讲的这些，有些不耐烦：“你这除了推测，就是恐怕，都是你自己主观臆断吧？”
“哪一个方案或措施没有风险？”
“谁能给出一个没有一点缺陷的计划？穆总，你能吗？”
穆青只能说：“不能。”
于总冷笑一声：“既然你自己不能，就不要对别人的提议说三道四。”
“更不应该对别人的建议轻易给与否定。”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想为了工厂好。”
“更不是只有你才能拿出现实可行的方案！”
“不要太自负了！听明白了吗？”
于总把对穆青的不满表露的一览无遗，所有人都看出来。
穆青无语，他知道梁亚静的走，会带来这样的局面，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会如此激烈。
韩总的这两项提议就这样被确定下来。
销售部很快通知所有客人，工厂今后只生产新配方，不能接受新配方的客人宁可不做。
美国艺辰第一个撤了订单。
因为这时的订单还是比较饱满的，所以一两个客人撤单，影响不会很大。
穆青觉得更大的风险应该在后面。
一时的订单饱满不能代表永远。
现在工厂内大家只是看眼前利益，没为以后考虑。
其实如果两三年内能够维持，而且效益可以增加，谁又会管以后？
集团公司要的是每一年的效益。
只要自己在位的这两三年内，能够达到集团公司的效益要求，以后谁知道自己是否还在这里？
这种短期行为恐怕是集团内的一种普遍现象。
穆青知道，即使能够意识到以后的风险，恐怕于总他们也不会在意。
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的乌纱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