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垂眸静静听着裴晓飞的话语，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洛基颈间厚实的毛发上画着凌乱的圆圈。
当听到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提醒时，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像是被逗乐了。
“裴医生，”唐晓翼忽地抬起眼迎上裴医生的视线，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几分了然与嘲弄，“你这话说的……”
“倒让我忍不住开始怀疑，究竟是你自己突然善心大发，还是埃克斯那家伙管得太宽，正借着你的嘴来敲打我？”
也不等对方给出任何回应，他便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指尖重新落回洛基毛茸茸的耳根处，轻轻挠了挠那只因为突如其来的骚扰而微微颤动的耳朵。
“行了行了，你们想要表达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唐晓翼的语气随之淡了下来。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裴医生并未因这番话中的尖刺而显露半分不悦的愠色，只是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微微颔首表示认可和理解。
随即，他抬眼瞥向墙上的挂钟，确认了一下时间，语气平和地提醒道：“咨询时间尚未结束，二位可以选择在此继续休息，当然也可以随时离开。”
“需要的话，可以自己接一些温水喝。”
裴医生抬手示意了一下小茶几上的水壶，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刚才经历了如此剧烈的情绪起伏，及时补充水分对身体很重要。”
裴医生的目光最后落向那匹沉默的白狼，微微点头道：“你也一样，洛基。”
“只有先照顾好自己，才能更好地履行你与唐先生之间的约定。”
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洛基对着裴医生郑重地点了点头，真诚地沉声道：“我明白了，非常感谢你今天的开导和提醒，裴医生。”
另一边，唐晓翼则没有再度插入这边的对话，已经懒洋洋地向后靠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墙上的挂钟上，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地轻点着沙发扶手，看那架势，似乎一时半会还不打算离开。
寂静再度悄然笼罩了整个心理咨询室，却并不令人感到压抑窒息。
暖色的灯光懒洋洋地洒落，在两人一狼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也为这份寂静平添几分恰到好处的慵懒闲适。
然而裴医生深知，自己还不能就此真正放松下来。
最后一位来访者——那个戴着面具、行事难以捉摸的少年，对他而言恐怕才是今天最棘手的一关。
就在裴医生试着借助这份难得的宁静，暗自琢磨着待会的应对策略，一道玩味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打破了这份沉默——
“裴医生。”
已经飘远的思绪瞬间被拽了回来，裴医生微微一怔，随即循声抬眸看去。
只见唐晓翼姿态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姿态看起来毫无威胁性可言。
可那双望向他的琥珀色眼眸中，却清晰地闪过一抹看好戏似的促狭笑意。
“我有个问题，倒是想问问你。”
裴医生神色不变，微微颔首，温声应道：“只要是在职责范围之内、我能够回答的问题，我都很乐意为您解答。”
唐晓翼却压根不接他这副公事公办的官腔，反而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你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很想摸摸洛基？”
裴医生镜片后的眼神微微一凝，显然没能立刻理解这个问题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意图。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
就好比——
医生刚刚和病人郑重其事地聊完手术预后的各种注意事项和康复建议，结果病人在临出门前忽然回头，认真而诚恳地问了一句：
“对了医生，我想问一下，您今早吃的豆腐脑是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没错，就是这种诡异的感觉。
而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大概率并没有什么需要过度解读的深意，仅仅只是一个最浅显直白的询问罢了。
可即便如此，这种过于跳跃的问题，依旧足以让任何人都一时摸不着头脑。
回到现在——
见裴晓飞罕见地露出这般措手不及、甚至是有些茫然的反应，唐晓翼嘴角那抹原本就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愈发显得意味深长。
“我刚才可是注意到了——有段时间，嗯……确切来说，是每次我摸洛基的时候，你的手指就会不自觉地在记录本的封面上蹭来蹭去。”
他抬手，顺便颇为悠闲地顺了顺洛基颈侧厚实柔顺的毛发：“对，就是像这样。”
“起初我还以为你是在认真斟酌记录内容，但现在回头仔细想想，那副坐立难安的模样……该不会是心痒难耐，真想亲自上手试试手感吧？”
说着，唐晓翼故意用了些力道，大大方方地将洛基那颗威风凛凛的大脑袋抱起来揉了揉，像是在向眼前这位懂行的参观者展示什么稀世珍宝。
“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他的语气里满是调侃的意味，真诚到甚至有些欠揍。
“毕竟这可是世界上最后一匹纯血基奈山狼的皮毛，机会千载难逢，手感更是绝无仅有，过了这村可就真的没这店了。”
洛基被自家搭档这突如其来的不正经举动和夸张说辞弄得微微一怔，冰蓝色的眼眸略带无奈地瞥了唐晓翼一眼。
但它并未选择闪躲或是抗议，只是依旧安静沉稳地蹲坐在原地，任由唐晓翼对自己的脑袋动手动脚、为所欲为。
而这，也算是以实际行动默许了这个听起来有些荒唐、却又无伤大雅的提议。
因为它信任唐晓翼这个并肩作战多年的搭档，也通过方才那场虽然短暂却颇为深入的心理咨询，与裴晓飞这位专业可靠的心理医生建立了初步的信任关系。
更何况，洛基心里清楚得很——唐晓翼此刻不过是借着插科打诨，来巧妙地掩饰他想在这里多待一会的真实意图罢了。
毕竟，就算没有真的落下泪来，那双琥珀色眼睛周围那圈淡淡的红痕，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
这家伙总是这样，习惯性地把真心实意藏在带刺的玩笑话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