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宋千里近距离接触过那三个被救下山的驴友，由于他们的失踪闹得兴师动众，他还特意多打量了几眼，对眼前这两人的身份十分肯定。
方颜抢到一块外酥里嫩的酥肉，美美吃进嘴里，这才有空打量那两人。
两个男人三十岁上下，身体健壮，唯独脸色泛着不太健康的苍白，眼下挂着两道青黑，双眼呆滞无神，一看就是睡眠不足。
桌上筷匙翻飞，无论大人小孩，个个吃得热火朝天，只这两人迟迟没有动筷。
“吃啊。”同桌村民热情招呼，“你们放心，这是咱们从县里请来的大厨做的，平时红白喜事都是他们操刀，不比大酒店差。”
两人这才拿起筷子，各自夹了一块肉。
个矮的那位正要往嘴里送，突然脸色一变，手一松，肉掉进碗里。
他脸色难看，额头渗出一片细汗，捂着肚子弯下腰，
一旁的村民吓了一跳：“怎么了？”
矮个子男人摆摆手，将头深深埋到桌下。
他的同伴扶住他，满脸窘迫：“他从今早起床就闹肚子，多半又犯病了，我送他回去休息。”
村民手足无措看着两人起身，叫道：“等等。”
他去找了两个不锈钢饭盆，将桌上的热菜每样夹了几筷放在一个盆中，另外一盆则打了满满一盆饭：“你们带回去吃，别饿着。”
高个子男人一手接过一只，沉甸甸的饭盆让他两只手都颤了颤，险些脱手：“谢、谢谢。”
他低不可闻说了声，带着同伴走开。
他的同伴一直微弯着腰，脚步蹒跚，高个子男人为了陪他，走得也很慢，两人拖行的脚步擦在地面，在身后落下凌乱的影子。
谢苒苒望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好奇道：“看上去也不差嘛，怎么这么虚。”
两人穿的都是短袖，能看出手臂上有锻炼过的线条痕迹。
“健身房里多的是外强中干。”宋千里接话，“有些人为了好看，会专门训练某个部位的肌肉，还会吃不少保健品。”
谢苒苒扫他一眼：“你好像很懂。”
“我也健身，”宋千里道，“这样的人见多了。”
另一边，方颜舀了一碗酸萝卜老鸭汤，捧在手里慢慢喝了一口，问右边的苏让：“那两个人——你注意到了吗？”
苏让：“什么？”
方颜瞥他一眼，埋头又喝了一口汤，没说话。
苏让细细理着碗里的鱼刺：“注意到了。”
方颜放下汤碗，正要开口，就听一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震耳欲聋。
“——喂喂？喂？”村长拿着一个红布蒙着的麦克风站在高台上。
他拍拍话筒，试了试音，才继续说道——
“各位村民，各位游客，感谢你们来参加洪福村的秋社！”村长抑扬顿挫的声音响遍全场，“我们洪福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每年立秋之后都要举办一场秋社，感谢一整年的风调雨顺。”
“今天有许多游客问我，什么是秋社，用老一辈的话讲，秋社就是咱们农民在秋天祭祀土地神的日子。”村长道，“在座各位大多生活在城里，要知道，古代可没有那么先进的科技手段，农民都是靠天吃饭，每年从播种之前就开始祈祷，兢兢业业伺候土地，如果当年得了丰收，更是不敢怠慢土地神，所以就有了秋社，我们会把最好的食物敬献给大地，感谢它的庇佑。”
“这个村长还挺能说。”谢苒苒在底下低声嘀咕。
方颜笑着：“祭祀文化从上古传到今天，已经延续了上万年，他说的这些你上网查查就知道。”
她用筷子点点桌上丰盛的菜肴：“咱们吃的虽然是流水席，但对秋社来说，这些都是用于祭祀的祭品。”
“那土地公不得胖死？”谢苒苒夹起一块卤牛肉，“这几百桌够他吃好几年。”
方颜似笑非笑看她：“你在谁的地盘上，怎么说话呢？”
谢苒苒一愣，立刻放下筷子，竖起右手三根手指连拍三下木桌：“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土地爷爷别怪我，我是夸咱们村勤劳善良，物资丰富，对你没有半点恶意。”
她发完誓，见方颜戳起一颗滚满芽菜末的油炸小土豆，感叹道：“这么高的热量，你今天吃了多少？”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方颜将油炸小土豆放进嘴里。
谢苒苒摸摸肚子：“听说流水席要摆三天？不行，今晚不能再吃了，这么吃下去我会胖五斤。”
“今晚有烧猪，还有烤全羊。”方颜好心提醒，“都是农家自己养的。”
谢苒苒咽咽口水：“那我再考虑考虑，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到处走走消消食。”
“好啊。”方颜应着，回头见苏让还在慢条斯理吃着碗里的鱼，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肘，继续刚开始的话题：“你注意到什么了？”
这话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说是考校也不为过。
自从知道苏让能够操纵灵力，方颜就很好奇，他除了会一点法术，还会什么。
从他向她介绍“风里雨里”物流公司来看，他与玄学界的关系并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浅薄。
面对这样一位喜欢撒谎的骗子，方颜不放过任何一个旁敲侧击的机会。
苏让吃完碗里的鱼尾巴，将干干净净的鱼刺丢进渣盘，才道：“一会儿去看看？”
“看什么？”突然听到这句话的宋千里出声。
“去探望昨天救回来的驴友。”方颜道。
宋千里不解：“那几个人有什么好探望的，我听村里人说，他们昨天输完液就没事了，那个女的受了惊吓，昨晚直接回了城，另外两个男的胆子倒不小，说他们难得出来一趟，还想继续玩，待在村里不肯走。”
方颜打听：“受了什么惊吓？”
“不清楚，”宋千里道，“好像是那个女的和另外两个男的走散了，独自在山里待了一夜，幸好是夏天，山上半夜虽然冷，人还没冻坏。”
“那两个男的呢？”
“你也看到了，”宋千里朝先前两人离开的方向努努嘴，“那两个倒是没有走散，一起找了个山洞藏身，等到天亮才出来。”
“山里有野兽吗？”方颜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明亮的日光下，高高的山峦轮廓尽显，青翠苍郁。
“有不少野生动物，”宋千里道，“最常见的有野猪和猴子，它们经常下山偷吃，县里隔三岔五就要给村民赔偿。”
谢苒苒捧着脸，一脸向往：“还有猴子？游客能喂吗？”
“不能，”宋千里打破她的幻想，“除非你想养出一群路霸。”
“说得也是。”谢苒苒想起新闻里看过的猴群撒野，爱惜地摸摸自己的脸颊，“还是养猫最好。”
今天村里人多，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出门前特地将小狸花留在了度假村，这下酒足饭饱，谢苒苒开始惦记着回去。
“我想先回度假村。”她对方颜道。
“我给你找个三轮车？”方颜四下看看，“我晚点儿再走。”
一旁的苏让扔给宋千里一把车钥匙：“你开车送一下。”
“你俩留在这儿干嘛？”宋千里问，“真要去见那两个驴友？”
“有些事情想跟他们确认。”苏让道。
方颜在旁配合地点点头。
宋千里的目光扫过这两人，还没说话，就被谢苒苒拽了拽衣袖。
谢苒苒笑眯眯道：“行，你们继续玩儿，我回去睡个午觉，晚上再来。”
宋千里微愣，与谢苒苒对视一眼，随即恍然：“没错，你俩慢慢玩儿，村子里逛够了可以去附近爬山，我们晚上再碰头。”
这俩说得一本正经，可惜眼里的戏谑暴露了他们看热闹的本意，方颜权当没瞧见，朝两人挥挥手：“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