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身子，倒不是一下垮下去的。
这半年多来，圣上其实一直在服药休养。
连原本勤修不辍的早朝，也改成了三日一朝，平日里的琐碎事宜，皆由成亲王和睿亲王入宫侍奉谋断。
圣上对皇后的独宠，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开春儿刚刚选秀结束，后宫进了好几位姿容出众的妃嫔，其中一位妙才人，生得竟然比当初的谢贵嫔还要美上三分。
圣上到底是个男人，比起姿容普通的叶慧，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新晋的妃嫔给吸引了去。
当然，他每隔个三五日，还是会到叶慧宫里歇歇的，也算是恩宠不断。
毕竟，叶慧待他还是十足真心的。
而且如今的叶慧也没了前些年的固执，倒显得更为惹人喜爱了些。
圣上觉得身子不适，便是他开始觉得自己在新欢旧爱之间有些使不上力了。
再然后，便是盛夏时节，身子却总是冷得厉害。
召了太医来诊治，也都没诊出什么毛病，只能用药调养着。
圣上一开始还怀疑过，是否有人在他的膳食和日常起居里动了手脚。
毕竟天子最是多疑，他身边想要他性命的人，也从来不在少数。
公仪朔和公仪穆两兄弟都是他重点怀疑的对象。
甚至皇后宫里的香料以及吃食也都被他仔细查过。
全都没有问题。
一切，似乎都是因为他在女色上太过放纵的缘故。
圣上只好开始了清心寡欲的休养生涯。
因着后宫其他妃嫔争宠太过，所以，圣上怕烦，便直接歇在了叶慧的宫中。
叶慧是皇后，自然没有妃嫔敢争宠争到她的头上。
而且，在叶慧宫中，叶慧和他也总是能聊上几句的，他也舒坦一些。
圣上近乎住在了凤仪宫，紫宸殿反而不太住了。
但圣上的身体，并没随着他的休养而好转，反而是愈发严重了。
从入了秋开始，圣上渐渐连行走都有些不稳当了。
原本每年固定的秋狩大典也都未去，反而让公仪朔代为前去。
皇都刚落第一场雪的时候，圣上彻底起不了身了。
凤仪宫内。
叶慧愤怒地一拍桌子，怒斥底下跪着的太医。
“什么叫查不出病因，陛下养着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说什么无能为力的吗？陛下病了这么些时日了，你们连对症的药都开不出来，要你们有何用，不如推出去全都砍了！”
叶慧素日里从不说什么砍头杀人的话，虽然是六宫之主，但几乎算是整个皇宫里脾气最好的主子了。
如今她都说了这样的话，可见是被气得不轻。
太医们跪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
都不用皇后娘娘发话，马上他们也觉得自己要小命不保了。
陛下的病情愈发严重，而他们直到此时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再这么下去，直接洗干净脖子等死好了。
“皇后娘娘。”
最后，还是太医院的院首颤巍巍跪了出来。
“陛下的病，或许不能说是病，更像是之前陛下征战四方之时，身体内落下的旧疾。不过是之前一直好生养着，未曾发出来。如今年岁大了一些，加上陛下前些日子身体虚弱了些，便将体内旧疾引了出来，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说着，他叩了头，语气都在打颤。
“娘娘，微臣们如今的确已经是束手无策了。这不能算是病，自然无药可医，只能慢慢调理。可陛下的身子垮塌得太快，调理的好转根本赶不上身子坏的进程。微臣无能，请皇后娘娘责罚！”
“微臣无能，请皇后娘娘责罚！”
太医们拼命叩头，可从他们的语气和态度也不难看出，他们着实是没办法了。
叶慧坐了良久，最后只无力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她扶着婢女的手站起身。
“本宫的仪容看不出什么问题吧？”
叶慧眼眶有些微红。
婢女小心帮她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凤钗，轻声道，“娘娘凤仪尊贵，没有不妥。”
叶慧这才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朝内殿走去。
圣上就躺在那里。
半年多以前还健硕非常的人，如今却是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躺在那里，几乎要被这满殿的富贵吞没了一般。
“皇后，朕的病，是不是不好了。”
圣上此时难得醒着，见到叶慧进来，轻声问道。
叶慧嗔怪看向圣上。
“圣上说什么呢，也不忌讳！太医说了，只是之前的一些旧疾，好好养着就是了。之前吃药不见好，是因为太医们都求稳妥，给开的药太温和了。臣妾让他们加重了一些剂量，再吃上一些时日一定会见好的。”
说着，忙去一旁端药，掩饰自己的情绪。
圣上无奈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了，皇后还是这么好看透。
虽然她年岁已然不小了，但是怕是新入宫的妃嫔都比她更有城府。
这满后宫里，就她像一张白纸一样，一眼让人看穿。
刚刚内侍官已经悄悄将外头的情况告诉自己了。
他没想到，身为一代开国皇帝，他的天子之路，居然就只有这短短的二十年。
他以为自己还年富力强，还有至少二十年的光阴。
不想上天如此吝啬。
给了他无尽的野心和与之匹配的能力，却没给他强健的体魄和长寿的命数。
“朕听闻，成亲王一直在前朝闹腾，说朕如今病重，不该在凤仪宫养病，恐皇后和睿亲王把持朝政，是这样吗？”
圣上突然的问话，让叶慧一惊。
她怔愣看向圣上，而后很快低下头。
“成亲王也是担忧陛下。”
“担忧？”
圣上冷笑一声。
“朕这几日浑浑噩噩睡着，未曾见他，还不知他在前朝如何兴风作浪。孝心之上，他不及朔儿。”
刚刚清醒的时候，他问了内侍官最近几日的一些情况。
比如，成亲王只在两日前来过一次，还是拿着折子来问朝政的。
听闻陛下昏睡着，便匆匆走了。
倒是睿亲王，早晚都来侍奉一个时辰，平日里府上的荣侧妃也会入宫来帮着皇后一同侍疾，倒是十分孝顺勤恳。
为此，睿亲王前朝也是让渡出了不少权利。
朔儿？
叶慧垂下的眸子里满是冷凝之色。
如今你叫朔儿了？
不是之前冷冰冰的睿亲王了？
知道自己快死了，开始父子情深了？
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