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温芫约定好明日一起去祭拜霍晟熠的这晚，霍晟烨难得地做了个极其混乱的梦。
一会儿梦见十九年前那场令他血亲双亡的惨案，一会儿梦见自己见到小时候的温芫。
梦里还看见温芫在和他相亲，红着耳根对他告白，说她喜欢他。
不一会儿，又瞧见温芫要和他离婚，还说什么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可以变优秀。
潜台词就是没他也行。
心脏刺刺的疼，梦里的温芫比当时现实里的温芫还要心狠，她不给他任何机会。
出了民政局，上了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的车，车子疾驰而去。
他怎么追都追不到，再往前跑，猛然坠入一方寒潭。
他仔细看去，望见深幽的潭水中，存放着那天下午他在那容城生物公司旧址的地下实验室的暗室里，看见的那个装有福尔马林的巨大玻璃容器。
和当时他看到的一模一样——
里边儿的福尔马林溶液已经变质。
十九年前将满十岁那年，被那帮绑架他兄弟二人的杀手头子残忍杀害的，与他一胎出生的，他的胞兄霍晟熠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
周围还游动着极多尸蛆甚至变得奇形怪状的老鼠及虫类的尸体。
可他却觉得无比亲切。
只是想要去触碰霍晟熠的脸时，画面中却又陡然出现当年那艘飘荡在公海上的邮轮。
已被他后来扳倒的两个旧财阀家族联手雇佣的一批杀手，正对他和哥哥霍晟熠两个彼时正念小学的孩子实施刑罚。
面前架着一台机器，实时播放着他们的惨相，视频通向的人是彼时霍老二家的话语人，他的堂叔——霍诚丰的父亲、霍蕾的爷爷。
梦境里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无法去拦住那些欺负霍晟熠的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晟熠再一次为了他少受点苦头，故意挑衅那帮有变态嗜好的杀手。
那些拳脚、棍棒、刀子、电击棍，还有冒红的烙铁，一次次落在霍晟熠的身上。
痛苦和愤怒充斥在血液，可他怎么喊也喊不出来，怎么动也动不了。
紧跟着，他再一次听见霍老二拒绝杀手的提议，说出那些有违家规、小人得志的话。
听见他觊觎家主之位已久的野心搏动不停。
知晓就是他泄露了他们一家外出旅游的具体行踪，害了他们一家。
可彼时的他被养得太天真良善，纵使处在那样的境地，可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平日里那副和蔼可亲模样的人，在屏幕里却能够变成那般可怖的恶鬼。
梦里的他清楚感受着那小孩的怀疑。
听着曾经的自己指责那些杀手一定也绑架了霍老二，认为霍老二说的是违心话。
直到霍老二那边的屏幕里出现老宅各处地方，还有他的亲信笑着恭喜他，说他以后就是霍家家主。
他才终于信了。
才终于知晓一个人为了权势，嘴脸能有多难看，心肠能有多恶毒。
好在梦境的结尾，是他亲自动用家法，在宗祠大堂，当着死去父兄牌位的面。
当着全家族所有成年男女及分家二房全家人的面，处死了霍老二及其党羽。
血珠飞溅，染红铺在地上的白布，吊着气时直接送去兽苑。
尸骨无存，起法事，行诅咒，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说回来，一切也是巧。
七年前霍老二被处死时，霍蕾十六岁，还未成年，彼时正赴U国留学。
因为隔得太远，加上是个小姑娘，平时也从未犯过家规，加上她母亲袁秀琴巧舌如簧。
他便放了她一马，不让她来回折腾，非要亲自看着自己祖父是如何被处死。
破例准了她不必返回家中，让她在U国好好念书便是。
不料后来霍蕾在U国却频频欺负温芫，后来还拐了彼时身为温芫男友的渣滓。
虽说后边那事对他来说有益无害，可对于温芫来说，却实在恶心。
再之后，一而再再而三，死性不改，羞辱讥讽，甚至还想谋害他的小玫瑰。
可见“狗改不了吃屎”还真不是一句假话。
斩草这种事，还是得除根才行。
“走吧，下楼吃早餐，我们慢慢过去，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一天天气都好。”
“嗯！”温芫朝霍晟烨伸手。
霍晟烨温柔一笑，握住。
两人一起用完早餐，收拾了下，带好早就准备好的祭祀用品，上车。
车子径直驶向墓园。
返程时已将近正午，车窗外金光无限。
虽然气温还是挺低，但看着那阳光，心里很暖和。
车后座，温芫主动握住霍晟烨的手。
刚才在墓园霍晟烨和墓碑的主人说了很多话，还提到了贺胜意。
她才得知，贺胜意原来像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双胞胎哥哥。
且那个叫贺胜意的人，因为是克隆人，虽然和他的胞兄看着很像。
但由于是克隆人，先天存在某种基因缺陷，寿命很短，如今已时日不多。
上次霍晟烨去容城那地下实验室时，贺胜意的身体机能已经很虚弱。
而贺胜意前不久之所以会顶着暴露的风险出现在帝都那家邱家旗下的豪华酒店。
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在寿命将尽之时，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而对方也对他有好感。
他便想在死前和她留下些美好回忆，于是假借出差，实则约会。
可惜他很快就被发现了，且还预料错了——他的身体脏器突然开始急速衰败。
他害怕对方看见他急速老去的一面，加上被霍晟烨的人追踪。
不得不返回那间这些年来无人敢接近的生物公司旧址的地下实验室。
他原本准备死在那里，死在诞生自己的本体身边，安安静静地死去。
但没料到这时候，霍晟烨出现了。
“那，他，你打算救他吗？”
没说是谁，可霍晟烨无疑是懂了。
玩着老婆的手，牵起放在唇边亲了亲。
笑，“夫人想我救他？”
戏谑的，不正经。
“认真的，我想知道，不过……”
后边儿的没说完，他认真回了她的话：
“人各有命，再说，他也并没有想继续活下去的打算。”
“人活着，单纯为梦想的，为生活的，为金钱的，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些而强迫自己努力着的，但这种种‘为’的过程中，其实都是在追寻和释放‘自己’的价值。”
“可我，没有‘自己’，我的出生就是别人的罪过——
上边那些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他当时亲口对我说的，我只是原话复述。”
“所以，夫人觉得，我该救他吗？”
温芫摇头，微抿了下唇，“当我没问。”
霍晟烨又吻了下她手，刚才是手背，这次是手指尖，挨个指头这么吻过去。
最后一个吻落下，他朝她笑，没有说好，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而是一手与她交扣手指，一手轻抚上她脸颊，探身吻住她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