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平原的夜,寒冷但是喧嚣。
大胜了,全军庆祝!
后勤的辅兵们杀牛宰羊,甚至还抬上来一瓮一瓮的酒,今夜,军中不禁一切。
中军帅帐之中,将帅和谋士们推杯换盏,喝的兴之所至,不由畅谈天下。
有四位青年猛将,持戈而舞为大家助兴,博得满堂喝彩,人人交口称赞,这是当今天下最猛的四个将领,如今全都汇聚在大唐的帐下,然而过了今晚之后,大家都知道将要分散。
人在酒意上涌之下,必然流露真实情绪,尤其是性子直爽的武将,最不懂得掩藏自己的内心。
忽然,持戈而舞的岳云放声大哭……
这青年一把揽住赵云的肩膀,同时又揽向另外两个人,嚎啕道:“赵云大哥,七郎哥哥,文郁兄弟,今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次同袍作战,人这一辈子,好生没趣啊。”
一时之间,武将们全都黯然。
中原共伐西域的时候,乃是两大民族的争斗,中原一方为了不败于异族,大家汇聚一起同心协力,可现在大胜了,聪明人都知道接下来该分开了。
除非某一天,大唐能一统华夏,否则的话,武将们一直要各为其主。
哪怕心里向往大唐,但是武将历来讲究忠诚,比如岳云,乃南云之将领,无论他心里愿不愿意,他都得跟随南云军队离开。
所以,他借着酒劲忍不住痛哭。
同样的,赵云杨七郎和辛文郁也都泪流满面。
岳云用手揽着三人,三人也揽着岳云肩膀。
赵云今年已经二十七岁,属于四人之中的老大哥,他轻轻拍打兄弟们的肩膀,默默流泪的尽量安抚劝说,不断道:“岳云兄弟,不要伤感,别这样,别这样……”
“你看,长辈们就没像咱们这般。他们推杯换盏,喝的好不尽兴。”
“所以说啊,咱们的心性还得练!”
“啥时候能像长辈一般,没有这种小儿辈的惆怅,那时候,咱们才算是真的独当一面了。”
“唉,岳云兄弟,我们也舍不得你,可惜,各为其主。”
“听话,擦擦眼泪,咱们继续持戈而舞,给欢庆的各位长辈助兴。”
赵云不断劝说,辛文郁也轻声劝说,至于杨七郎,这家伙一向不在意大局,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道:“岳云兄弟,要不你投了吧,别回南云,待在大唐……”
“反正咱们两家关系好,你投了这边也不算背叛。”
“你们皇帝的闺女,是我们大唐的皇妃,两家是亲戚,武将相互调用不算啥。”
“咋样,你就说我这个提议好不好?”
不得不说,杨七郎还真是个混蛋,当着友军各方的面,丝毫不顾忌的挖墙脚。
偏偏,岳云竟然心动了,这青年满脸都是憧憬,忍不住目光激动道:“对啊,我可以投大唐……”
砰的一声!
猛然有个酒杯砸过来。
只见帅帐之中某处席位,武清风仿佛喝的醉醺醺,指着岳云道:“小子,还不帮老夫把酒杯捡起?过来与我倒酒,伺候老夫饮之。”
“汝若不愿,便是不敬长者。”
天下第一的智者竟然会喝醉,并且还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
在场众人的心里都明白,这恐怕是武老头故意打断小辈们的念头。
岳云明显心里不愿,怒哼一声扭头不搭理,然而,帅帐之中忽然响起岳元帅的话,只听老岳沉声道:“云儿,没听到太傅喊你么,速速过去,伺候饮酒……”
父亲所言,不敢不听,岳云终于长叹一声,捡起酒杯走到武老头身边。
他默不作声的倒酒,恭恭敬敬端给老人,只不过虽然举止恭敬,但他脸上全都是不爽的表情。
“呵呵呵呵!”
武老头发出醉意醺醺的笑声。
忽然,这老人家压低声音,像是喝醉了呓语,又像是刻意点醒,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娃儿,别急,自古有句老话,心在曹营心在汉,老老实实跟着大军回归南云,以后总有一天让你满足心里的愿望……”
“但是,现在还不行!”
老人殷切低语,岳云若有所思,这青年并不蠢,只是性子直爽而已,他很快有所领会,于是原本不爽的脸色渐渐欣然。
对于这一幕,在场的谋士们一看便知,但是大家都是聪明人,对将来天下的格局都能有所预测,故而,谁也没有开口揭破。
忽然,耶律楚材举起酒杯,对一人道:“川蜀有名仕,号曰虞允文,先生此次远赴我朝陛下的帅帐效力,为我中原一方的联军大胜出谋划策,而今已然大胜,先生可是打算归蜀?”
人群中的虞允文也举起酒杯,对耶律楚材频频示意,笑着道:“虽然不舍尔,各为其主也,耶律先生,勿复多言,你我共饮此杯,但愿友谊长存。”
“好,好一个友谊长存!”
耶律楚材大笑,举杯与他共饮,一杯酒下肚,仿佛有感而发,道:“本朝洪武陛下,有广纳贤才之心,包罗万象,用人至诚,似老朽这般狼族出身,也能获得陛下之垂青,赐予书令之职,掌管雅雅一部政务,虞先生你乃汉人,想必会有更大的重用……”
很显然,这还是攻心之策。
然而虞允文再次一笑,悠悠然道:“耶律先生,吾已说过,勿复多言,勿复多言啊,来来来,再饮酒。”
谋士们之间的觥筹交错,隐隐约约夹杂着语气交锋。
像他们这种聪慧绝顶的人物,已经预判到了接下来的某个大事。
那时候,大家必然要各为其主,此次大胜之后的利益划分必有纷争,到时候他们做谋士为了各自阵营要唇枪舌剑。
“来来来,大家再饮酒……”
这次又是一个谋士提议,并且醉醺醺的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颇显豪迈。
所有谋士都很尊敬此人,只因这一位乃是年纪最大的谋士,来自于联军友方的察哈部,赫然乃是察哈部的大祭司。
草原大祭司,总共只七个,每一个都掌管信仰,乃是极为有权的实权派,因此这老人不单是谋士,他还是举足轻重的掌权者,即便是察哈亲王,也要尊敬恭听。
在这位大祭司的提议之下,帅帐之中所有人一起举杯,不只是文臣谋士,连武将也都参与。
一时之间,气氛更加热烈。
只不过,今夜的宴饮有些遗憾,缺少了最为重要的一个人,赫然乃是作为联军统帅的杨一笑。
武将们性子直,都没有太过深思,但是谋士们精明,一个两个都在心里有所猜测。
隐隐约约间,只听有人在窃窃私语,似在相互打探,又似揣测怀疑,只听对话的声音道:“洪武陛下宣称偶感风寒,所以推辞了今晚的大胜庆祝,然则老夫在傍晚之时观察过,这位陛下不像是身体不适的情况……”
“他身子骨康健的很,因此这明显只是托词。”
“我估计你也发现了吧,这位陛下在大胜之后的情绪很差……”
“尤其是,送别那对母子的时候,这位陛下负手眺望良久,他眼中似乎有着依依不舍。”
“由此一点,让吾好奇,莫非,莫非,耶律楚材所用的流言之计竟然符合了事实?”
“西夏小皇子怕不是真乃这位陛下在游龙戏凤之时的种子吧。”
只要是人,就有八卦之心,哪怕这些谋士聪慧,哪怕他们性子谨慎,然而由于酒意上涌,一时忘却了压制本心,因此,越来越多的谋士开始揣测和议论起来。
忽然,刘伯瘟醉醺醺的站起来,走到刚才那个谋士跟前,摇摇晃晃的端着酒杯和其相碰,老刘仿佛已经喝的酩酊大醉,连说话都显得有些口吃不清,道:“来,喝!”
世人皆知,刘伯瘟善饮,然而现在却醉成这种站不稳的样子,很古怪。
那谋士先是一怔,随即在心里有所领会,立马起身道:“哎呀,是我该掌嘴,胡说八道,胡乱猜测,该打,该打……”
说着真的提起手,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这谋士郑重端起酒杯,对刘伯瘟致谢道:“承蒙刘先生点醒,在下必须敬你一杯。”
砰的一声,酒杯想碰,两人一饮而尽,这谋士再次抱拳致谢。
出现这一幕,落在所有谋士眼中,顿时人人心中微微一凛,再也没有哪个谋士议论杨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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