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尬笑一声:“少主说笑了,属下不敢......”
吕名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平静无波,“不不不,我是真的在夸你呢,你刚刚那演技,豁!不拿奥斯卡,我第一个不服!不得不说,你刚刚说得很好,听起来安排得也很周到。”
秦广王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都是末将分内……”
“可惜......”吕名的声音陡然转冷:“我最近才得到一个小能力。”
他微微歪头,那双隐藏在金色面具后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性的力量,牢牢锁定秦广王。
“我能听到一些……很有意思的声音。”
吕名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比如刚刚,你嘴上说着赴汤蹈火、忠心耿耿、复兴兵家……热血沸腾,感人肺腑。”
“为了部落?还是为了联盟?感觉就差给你配个热血bgm了。”
“但你心里想的,却是……”
吕名顿了顿,模仿着一种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内心独白语气,缓缓复述:
“另一套说辞呢,比如......这小子的阳虎符到底觉醒到什么程度了?吕峥那老狐狸把他推到明面上,到底想干什么?”
“得先稳住他,套出虚实,最好能让他依赖玄冥宫……这份‘从龙之功’,才能利益最大化。”
吕名每说一句,秦广王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那精心堆砌的激动、忠诚、谦卑的面具,如同风化的墙皮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的底色。
“怎么样,还需要我再补充一些不?”吕名一笑。
房间内,温暖的茶香似乎瞬间冻结。
吕名身体向后,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座仿佛瞬间石化了的肉山,轻声道:
“或者说……”
“是我听错了,还是你演累了?”
......
吕名话落后,安静了大概五秒。
秦广王脸上那震惊、僵硬、血色尽褪的表情,如同退潮般缓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他甚至……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谄媚,没有了激动。
“哈……”
他摇了摇头,然后,他挪动到茶海主位那张特制的、异常宽大的紫檀木座椅旁,然后有些费劲地让自己沉陷进去。
座椅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稳稳承受住了他的重量。
坐定后,他抬起胖手,对着吕名刚才坐的位置,随意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动作自然了许多,也随意了许多,仿佛刚才那场“主仆相认”的戏码从未发生过。
吕名面具下的眉毛微挑,也不多话,径直走过去,重新坐下。
这次他坐得更随意了些,甚至学着对方的样子,微微后靠,只是没对方那么“陷”进去。
秦广王看着吕名坐下,胖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无赖”般的坦然。
他干脆利落地往宽大的椅背里一瘫,两只胖手一摊,做了个“就这样了,你看着办吧”的姿势,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那粗壮如柱的小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看上去颇具视觉冲击力。
接着,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造型古朴的黄铜水烟壶,壶身錾刻着繁复的云纹,一看就是老物件。
他熟练地塞上烟丝,用特制的长火柴点燃,然后“咕噜咕噜”地深吸了几口。
浓郁的、带着异香的烟雾从他口鼻中缓缓吐出,在房间里缭绕,与之前的茶香混合,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抽了几口,他似乎才想起对面还坐着个人,将水烟壶的吸嘴那头,很随意地往吕名那边递了递,用带着广深口音的普通话,语气熟稔得仿佛在招呼老友:
“靓仔,来一口儿?正宗岭南老烟丝,醒脑提神。”
吕名看着他这瞬间从“忠臣护法”切换到“市井大佬”的做派,嘴角抽了抽,抬手拒绝:
“谢邀。”
“啧,年轻人,不懂享受。”
秦广王也不勉强,收回水烟,又美滋滋地吸了一口,然后在氤氲的烟雾中,抬眼看着吕名,用那种“行吧,被你发现了”的、极其光棍的语气,直接承认道: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还装个屁。”
“系啊,我系扮嘅咯。”
“刚才那些话呢,五分真,五分假啦。”
他用夹着烟管的手指点了点:“兵家掌控鬼市七成是真的,跟异务所有默契也是真的,想帮你……嘿嘿,某种程度上也是真的。”
“不过呢……” 他嘿嘿一笑,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什么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全听少主吩咐……那部分呢,就……就夸张了一点点啦。”
他晃了晃粗壮的手指,比划着一个“亿点点”的手势,
表情无比自然,仿佛在说今天的茶点有点甜。
吕名嘴角一扯,这秦广王……脸皮厚度,果然跟他的体型成正比。
......
“秦广王,我很好奇。如果刚才……我真信了你那套说辞,把你当成了忠心耿耿的部下,对你推心置腹,言听计从......”
“你……待如何?”
秦广王闻言,吸溜水烟的动作顿了顿,小眼睛里精光一闪。
“靓仔,这个问题问得好。”他晃了晃水烟壶:“那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如果你识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跟我好好商量,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他伸出胖手,做了个平端的手势:“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玄冥宫的资源、情报,甚至一些脏活累活,我都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给你提供助力。”
“毕竟嘛,你名义上还是少主,扶持你,对我也有好处,双赢啦。”
他话锋一转,笑容不变,但语气里的温度陡然降了几度:“但如果你真把自己当成了可以对我吆五喝六、随意驱使的主人……觉得我秦广王是你兵家养的一条老狗……”
他放下水烟壶,身体微微前倾,那座肉山带来的压迫感再次涌现。
“那我保证,不出三天,你就会因为‘修炼不慎’、‘意外卷入鬼市纷争’或者干脆‘水土不服突发恶疾’……彻底消失在广深地界。而且,保证连你大伯吕峥,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他往后一靠,仿佛在谈论天气:“鬼市嘛,每年莫名其妙消失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多你一个少主,也不算多啦。”
吕名听完,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肩膀一耸,嗤笑一声:“挟天子以令诸侯?啧啧,又是一个曹贼。”
秦广王闻言,胖脸笑得像朵绽开的菊花,接上了梗:“哎!此言差矣!曹丞相那是雄才大略,绝世枭雄。
我嘛……顶多算个想保住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土财主,格局小啦,小啦!”
笑过之后,秦广王表情稍微正经了些,他敲了敲烟灰,看向吕名:“好了,靓仔,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刚才说五分真,倒也不是全骗你。现在的兵家……早不是千年前那个横扫百家的兵家了。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就算是你大伯吕峥,那位现任兵主,也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一言九鼎,100%掌控所有力量。”
吕名心中一动,这和他之前的猜测隐隐吻合:“哦?分成了几派?”
“明面上,或者说在我这种中立者看来,主要就两派。”秦广王伸出两根胖手指。
“第一派,我暂时称之为……保守派,或者叫嫡系派都行。这一派基本都是你父母辈、甚至爷爷辈积累下的老嫡系、老班底。
他们对兵家本身有感情,对你这个所谓的‘正统血脉’也有期待。
他们的策略嘛……比较传统,认为应该像培养古代储君一样,暗中保护你,给你资源让你悄悄成长,等你真正羽翼丰满、实力足够镇得住场子之后,再把你推到台前,到时候再‘搅弄风云,重整山河’。”
他说到后面,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显然对这种“老派做法”并不完全认同。
“那另一派呢?”吕名追问。
“另一派?”秦广王嘿嘿一笑,小眼睛里闪烁着市侩的精明:“我管他们叫‘激进派’,或者‘功利派’。这一派嘛……说实话,他们对兵家掌权人姓吕还是姓吴,并不太关心。
他们更在乎的是‘兵家’这个招牌能不能重新擦亮,能不能快速重回九家之巅,拿回曾经的地位和利益。所以,他们对你的态度就……呵呵呵。”
他笑了几声,意思不言而喻——工具属性大于血脉亲情。
有用就捧,没用或者碍事的话,下场难料。
吕名消化着这些信息,目光看向秦广王:“那么,你……属于哪一派?”
“我?”
秦广王指着自己肉乎乎的鼻子,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哪派都不是!靓仔,我可是标准的中立派,骑墙派,逍遥派!”
“你要是愿意叫我墙头草,也可以嘿嘿。”
他惬意地吸了一大口水烟,吞云吐雾间,声音都带着满足的喟叹:“我在鬼市待了这么多年,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服。
当然兵家对我有恩,我不会脱离这层身份,也懒得揭竿而起,但......也懒得去掺和他们那些宏伟蓝图和权力斗争。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中立。”
他看向吕名,笑容无比现实:“换句话说,很简单:谁能让我继续舒舒服服地坐稳这玄冥宫的头把交椅,让我这鬼市生意继续红红火火,别来打扰我享受人生……我就倾向谁,在‘不损害我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帮谁一点点。”
他摊开双手,一副“我就这么现实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毕竟,现在是什么年代了?21世纪了!AI都出来抢饭碗了!还整天想着打打杀杀,争什么九家之首,探寻什么世界真谛、上古隐秘?”
秦广王胖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他用夹着烟管的手,随意地挥了挥,仿佛在驱赶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关老子屁事儿!”
“老子就想守着我的金山银山,抽我的水烟,喝我的好茶,安安稳稳地……当我的广深地下皇帝,它不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