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对秦牧如何在商界叱咤风云没有丝毫概念，他们只知道，秦氏集团要毁了他们的生活和未来，不是个好东西，那秦氏集团的老板一定也不是个好东西。
生鸡蛋只是一个开端，是工人们情绪的发泄口。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秦牧如果不能有效地化解工人们怨愤的情绪，还会有更多的东西砸向他。
生鸡蛋碎在身上，蛋黄和蛋清黏着他做工讲究的墨蓝调西装，蛋壳靠薄膜和蛋清黏在一起，在空气中摇摇欲坠。
秦牧的精英气质在这种状况下荡然无存，台上与台下形成对比，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但他神色未动，一切如常，没有生气骂街，也没有转身走人。他的目光落在这些工人的脸上，其上布满了沧桑的沟壑，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继续往下说，“相信你们都听说了，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马上会建起小型的互联网金融中心。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我站到了这里。”
“听到‘互联网’和‘金融’两个字眼，你们可能会对它们感到十分陌生。其实，它们与我们息息相关。从你们使用的手机，到网上购物，再到移动支付，这两个词早已渗透进我们的生活各处。”
“在我们的设想中，这座小型的互联网金融中心将以电商为核心，目标是通过互联网，打通产品的生产端和消费端，并通过这个过程中产生的消费数据，来为两端的人群提供更好的产品和服务。”
简单地介绍完互联网金融中心的用途，回到最关键的问题上，“现有的工厂会拆走，但你们不会因此失去工作。因为我们追求的并不是高大上，也不是脱离群众的东西。恰恰相反，我们追求的正是以人为本。”
“等互联网金融中心建好，会开放大量空缺岗位。工作内容和你们现在接触的相比，可能会有些变化，但所有岗位都提供带薪培训，易学易上手。另外，在和工厂交接离职的过程中，如果合法权益得不到保障，秦氏集团的律师团队愿意提供相应的帮助，随时恭候各位。”
秦牧还举了很多例子，来帮助工人理解，包括为何会有大量岗位需求，如何盈利等等。
温饱问题一解决，工人们的情绪肉眼可见马上就缓和了。
讲完下台前，秦牧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这些工人给他上了一堂课。
他经手过难以计数的项目，最关注的往往是项目计划书，投资方案，盈利评估等等报表和数据。这些项目在他眼中，就是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
但通过这件事，他意识到每个项目都有自己的温度。项目背后，是许许多多活生生的人，是他们的工作、生活和未来。
台下的工人们看着他，见他突然鞠躬，都有些不知所措。平时只有他们低声下气给厂里老板鞠躬的份儿，而秦牧这个比厂里老板还要更厉害的大老板，竟然在给他们鞠躬。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短暂的茫然无措后，自发地回给秦牧一个鞠躬。
秦牧下台后，匆匆赶往下一站，一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工人拦住他的去路。
这名工人专门跑过来道歉，那枚生鸡蛋就是他往台上扔的。
他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两个病人，全指望着他这个顶梁柱的工资。听到沈风朋友煽风点火的话，他信以为真，心底很绝望，像走到了末路，未来一片黑暗。说实话，他这几天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秦牧的话又让他看见了希望，同时他还意识到一点，等互联网金融中心建成，他的女儿将拥有更好的工作机会。到时，女儿读完大学，不用为了在家附近找不到适配的工作岗位而烦恼，也不用被迫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沉浮，只为了找到和大学专业相匹配的工作。
从长远的眼光来看，产业升级绝对是个好事儿，会影响到子孙后辈。
秦牧和这名工人聊了几句，聊起女儿的基本情况，工人脸上明显浮现出了笑意。显然，他的女儿是他引以为傲的骄傲。
听到工人报出来的大学名字，秦牧觉得有些耳熟，“这个学校我知道，秦氏集团每年都会提供贫困生资助名额，向一些大学投放，你女儿就读的大学就在其中。”
再往深处一聊，才发现，原来去年秦氏集团向贫困生提供的资助里，就有工人女儿的一份。
这也算是种缘分了。
工人得知资助的事儿后，一个劲儿地向秦牧道谢。
因为时间很赶，秦牧匆匆上车。车子启动，这名工人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看不清了。
他给秦牧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便是：眉心有一颗硕大的黑痣，不笑时透着一股很不好惹的气息，笑起来又迷之和善，两种面部表情反差很大。
而在七分血的描述中，秦家兄弟全死了，杀死他们的人身份不明，一直没有抓到。唯一一条线索就是：凶手眉心有一颗硕大的黑痣。
身居高位的人常常会忘记，自己也是肉体凡胎。最大的危险往往不是来自于高大上的商战、各种牵扯到利益的勾心斗角等等，最大的危险是肉体的死亡，这也是一切危险令人畏惧的本质。
一场意外车祸，一个从高空坠下的冰锥，一个没引起足够重视的毒蘑菇，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都有可能了结掉鲜活的生命。
哪怕你身居高位，哪怕你十分富有，都不可避免。每个人平等地脆弱着，死法又都是出奇一致的平凡。生命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不会因为你有钱就比别人血厚。
在调查沈风的过程中，秦牧广撒消息网，还查到了一些东西。
——周律桉就是周津骅，当年小妹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儿！
他本来看周律桉还算顺眼，如今骤然得知这个消息，心里突然生出一点芥蒂。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小妹就不会跳进海里。小妹不跳进海里，就不会灵魂互换。不灵魂互换，就不会过了这么多年，才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要去找周律桉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