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军六所？这是咱们部队的番号吗？”
“算是吧，其实并没有什么番号，就是按照编号一路顺下来的。”
鲍一海收了烟，语气里虽夹着刺儿，却还是回答了霍鸣的疑问：“六所在第六号能石熔炉旁边，管着周围49个矿坑。九军指的是第九集团军，顶头上司是能源统管局。”
他抽了口烟：“六所离市场很近，平时采买、交易和放松都很方便。”
“放松，这还有什么放松的去处吗？”
三十二来了精神。
鲍一海透过车内镜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当然有，整个矿坑那么多男兵女兵，活又重，环境压力又大，自然需要放松的去处。”
“这居然还有女兵？”
“不少嘞，不过大部分女兵都是逃到这儿来的。”
“逃？”
“总有些日子过不下去的。”鲍一海说道：“被丈夫打的半死的、被儿子拖出去卖的、让爹逼着嫁给傻子的……总有这样的人，她们在外头是牲口、是奴隶，但只要识字，拿得起枪杆子摸得起笔杆子，在矿区都有一口饭吃。”
这话霍鸣倒是第一次听说。
“你们慢慢就知道了，外头人说咱们这儿是地狱——确实是地狱，但是相比起本来就活在地狱里的人，这也糟不到哪儿去了，只是冷，熔炉一烧起来就格外的冷。”
车子驶过了钢铁森林一般的边界墙，三十二耐不住好奇问了一句：“是怕联邦打过来吗？竖了这么高的一座墙？可如果联邦打到这儿来那岂不代表着大半的帝国都陷落了吗？立着这座墙又有什么用呢？”
“哈？联邦？”
鲍一海这下真的笑出声了，他低着头哧哧的笑：“当然是防着什么人的，但是联邦？说实话，他们打不过来。”
不是防联邦，还能是防谁？
霍鸣沉默不语，内心有了些猜测。
车子在破旧的公路上开了一会儿，一直趴在窗边看的邢恒叫出了声：“我的天哪，那是什么？！”
车内的几人循声望去，鲍一海嘴边的烟抖动了一下：“那玩意儿就是熔炉。”
霍鸣瞪大了眼睛。
横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堪比上安市那个被炸掉的帝国办事处一般巨大的建筑。
建筑黑黝黝的，头顶冒着灰白色的烟，正是这烟将空气熏染的雾蒙蒙的。
如果鲍一海不说，霍鸣会以为那是个什么景观建筑，或是研究载人火箭工程的科技院。
结果……他们管那东西叫熔炉？
这样大的熔炉，一天要烧掉多少的燃料？
“那玩意儿吃电、吃石油、吃核能，吃一切能运进来的能源。”
鲍一海盯着熔炉说道。
不知是不是霍鸣眼花了，他竟然从这位老兵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咬牙切齿。
“它吃掉了一切矿坑里老百姓的口粮，吝啬的拉出几块能石，整个打包运走，成了首都圈那些老爷们在战场上博弈的棋子。”
鲍一海的目光从熔炉转移到了霍鸣身上。
“济小哥，你也将是一个首都圈的老爷，你觉得这合适吗？”
霍鸣怔怔的看着他，说不上来话。
“我不知道你得罪了谁，但是考上帝国第一军校又被下放到矿坑来服役的人，你是第一个。”
鲍一海脸上的和气消失了：“所以感受一下吧，感受一下那些在战场上大发神威的机甲、义体、战舰们身上，到底凝结了帝国多少子民的鲜血。”
“他可不是什么老爷。”三十二插嘴道：“这小子就是个技术兵，二等公民出身，机修技术好才考上的第一军校，你对他撒什么气！”
鲍一海顿了顿：“二等公民？”
“我们都是二等公民，祖祖辈辈都是，哪儿来的什么老爷？”
三十二说道：“我瞧你像是在指桑骂槐！都是大老爷们儿，话说通透一点不行吗？”
鲍一海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
仇富被人一把揭穿，确实有些难堪。
“我没指桑骂槐！”他反驳道：“谁都知道第一军校是首都圈的那些老爷们才上得了的！”
“你瞧他像老爷吗？这脸长的比菜月昴还路人……”
“喂……”霍鸣有些不满的打断：“菜月昴是谁？”
“这你别管——总之，你对他撒火一点用处没有。”
三十二摆了摆手：“老鲍，说点别的吧，比如市场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鲍一海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说道：“别叫我老鲍，听着真让人不爽。”
……
车子在荒野上行驶，越过了五个巨大的熔炉，在第六个前面停了下来。
熔炉下方建造了一排低矮的建筑，建筑外墙上用斑驳的油漆写着“帝国矿区管理六所”。
这又像是一排小小的围墙。
围墙外是冻的像石块一样坚硬的泥土，围墙内遍布着杂乱的棚屋。
霍鸣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那些棚屋听见车子驶来的声音，仿佛都眨起了眼睛。
霍鸣定睛一看才知道那不是棚屋在眨眼睛，而是棚屋里居住的人将门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这……”
邢恒说不上话来了。
他们原来居住的地方，就算条件再差，也不至于住在这样一个，只能勉强供人躲避的棚屋里。
更何况这里这么冷，冬日里一道穿堂风吹过，就能将这一整片破败的棚屋中仅存那一丝温暖吹得干干净净。
“这里住着多少人？”霍鸣问道。
“这些棚屋？大概有3000人？”
鲍一海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数字：“这些是毫无抵御能力的人，有些能力的人会在外面刨坑，在地面以下会没有那么冷，而且冷风会把不适合打洞的土壤冻得硬邦邦的，免去了坍塌的风险。”
霍鸣愣住了：“所以说咱们刚才一路驶来……那片荒野并不是一个居民都没有？”
“不仅不是，那片区域可是‘繁华’的居民区呢。”
“……等等，抵御什么？”霍鸣注意到了他话里的信息。
“当然是抵御那些会掘开坚硬泥土的怪物喽。”
鲍一海咧嘴，露出了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
“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士兵在这里守卫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