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抬头看去，高高宫墙上悬挂着的牌匾：华裳宫。
二十年前，西域宠妃的宫寝。
李安不知道应婉儿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可是太多疑问她需要得到答案。
尤其发生在身边的种种，多多少少都跟西域有关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跟进去。
如果应婉儿住的桂安宫是被冷宫，那么华裳宫便算得上真正被遗弃的存在。
在破败的宫殿里，岁月的痕迹无情地刻画在每一块墙砖上，仿佛是宫廷荣光的残影，黯然失色。
曾经的豪华如今化为尘埃，金碧辉煌的装饰早已随风飘散，只留下一片沉寂的落寞。
李安不远不近的保持着与应婉儿之间的距离，跟在后面边走边打量这座宫殿。
被遗忘了二十年，在这座宫殿的残垣断壁间，荒凉的氛围中弥漫着岁月的沧桑，似乎还能听见往昔宫廷的低语回荡。
再往里去，每一扇斑驳的窗户都似乎诉说着昔日的宫廷风华，如今却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角落。
宫殿的残骸中，一片废墟深处隐藏着曾经的繁华，只余下静静述说着宫廷兴衰的墙壁，默默诉说着岁月的变迁。
应婉儿推开路过的每一扇门，最后停在了主殿的台阶上。
她转身看着满室荒凉和寂寥，说道：“这里，二十年前，有一个女人，宋乾岭给了她辉煌、荣耀、恩宠，世间万般好集于一身。”
“皇后崔琳，贵妃卢然，加上后宫数百嫔妃，都不及她一人。你说这样的女人，拥有了一切，为什么还会不开心呢？”
李安知道她说的人是当年的西域宠妃，可是她不知道应婉儿会与之有什么牵扯。
只能装傻：“我不是她，我怎么知道。”
应婉儿轻笑了一声，似乎看穿了李安的心思。她不戳穿，只是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至少在李安眼里，应婉儿自从进了华裳宫后，眉眼亮了许多，似乎这里越衰败，她就越得意。
当然，就是不明白这种得意的情绪是从何而来罢了。
至于应婉儿会不会告诉她，李安觉得也无所谓。
只要她今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活着回去，一切都无所谓。
应婉儿悠哉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景象，更显悠然，语气都欢快了一些。
“跟你说个故事吧，有点长，你找个地儿坐下听。”
李安心下抗拒，却只能妥协。
她也站了许久，早就体力不支了，于是在不远处的一块歪倒的石碑上，坐了下来。
应婉儿抬手抚摸着身边的栏杆，缓缓道来。
二十年前，大宋朝新帝登基两年，开辟了新的时代，万国来朝，其中便有来自西域的一个部落。
在地域广阔的西域，物资稀缺，部落之间竞争凶残，为了保住自己一族的力量，他们将自己的圣女，进献给了大宋皇帝。
目的就是为了讨好他，交换资源和保护他们的兵力。
一个小小圣女，凭什么能让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帝愿意让步妥协？
当然是西域的圣女，除了不似凡人的美貌，还有自身的秘密，可以让大宋皇帝拒绝不了的秘密。
西域的圣子圣女是每年从新生的一批幼儿里挑选出来的孩子。
被选中的孩子，不仅血统纯净，模样也要符合圣洁貌美的要求。
这些幼儿会被统一安排进大祭司的教会里。
喂养含有毒素的羊乳，七日。
七日内没有活下来的孩子将会被丢弃沼泽里给那里的毒草作为养料，活下来的孩子将会继续喂养含有相克属性的另一种草药的羊乳，七日。
就这样，七日毒，七日补，间隔半月再周而复始。
等到孩子周岁后，喂养的羊乳改成浸泡的药浴，依旧是毒草和解药混合。
再等到孩子大些，直接丢进沼泽里，与毒虫毒草相伴。
活下来的孩子将会被大祭司亲自豢养在身边，中途死去的直接就死在沼泽好了，总归是有营养的肥料，不浪费。
逃离沼泽，被大祭司豢养不是最终的结局。
被喂养成毒人的孩子，开始接受教会的教育，吃的是毒性越来强的食物，喝的是配制出来的解药，沐浴的水也是珍贵的药草。
这就导致这些孩子每日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摧心剖肝，椎肤剥髓，戳心灌髓的疼痛。
几乎没有人能在这种蚀骨绝望折磨下存活下来。
所以圣子和圣女的存在异常稀有。
稀有不代表没有。
二十年前，同时存活下来了两位孩子，并且都符合圣女的一切要求。
圣女百毒不侵，血液更是上品。混在毒药里可以制成无解的毒药，混在补药里可以延年益寿，甚至传闻可以长生不老。
这也是为什么教会不惜一切代价，残害无数婴孩，终其一生也要培养圣子圣女的目的。
这一年，竟然同时出了两位符合条件的圣女，都留下吗？
当然不会，圣女永远只有一位，天主是不会将神力降给第二个人的。
于是，两个女孩之间，谁为圣女，交付给了大宋天子来选择。
万国来朝那一场宴会，两位备选圣女一起向大宋皇帝献了舞。
只是意外间，其中一个女孩的面纱掉了。
而那一眼，大宋皇帝便认准了这等美貌，定是圣女。
西域使者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告诉大宋皇帝这群舞姬里谁是圣女，对方就已经认准了那个人。
虽然流程不对，但是目的达到了。
大宋皇帝的眼睛几乎长在了圣女的身上。
而另外一个女孩子，几乎被所有人遗忘。
那晚之后，大宋皇帝心心念念着传唤西域使臣，勒令他们一定要带着圣女来觐见。
被抛弃的女孩，再无用处，不是圣女的孩子，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被丢进毒沼泽，成为那里的养分。
她厮杀了十六年，受尽了一切痛苦和折磨，坚持下来的意志便是成为圣女，最好永远可以逃出教会这个毒窟。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她就可以自由了。
偏偏另外一个人只是比她貌美了些，清冷了些，看上去不可一世而已，凭什么就她入了大宋皇帝的眼，获得一切荣耀，而她就要去死！
她不甘心，趁机毒杀了守卫，又换上了宋氏皇宫里的宫女服饰，混进了圣女的住所，也就是华裳宫。
易容换面，苟活着一日又一日，伺候着昔日伙伴，看着她夫妻恩爱。
应婉儿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温润而泽的眼神落在李安的身上。
她柔情绰态，软谈丽语，问道：“知道我是谁了吗？”
“你是那个被遗落的圣女。”李安回答。
应婉儿蓦地笑了，笑得很大声。
“遗落的圣女，哈哈哈……二十年了，圣女只有一位，那便是华裳宫的主子，迦娜。我只是一个失败品罢了，遗落的圣女哈哈哈……我不配的！”
李安看着应婉儿此时的和容悦色，婉婉有仪的模样，那双眼睛里似是冬日夏云，映透着十几岁少女的娇俏和媚态。
李安有一瞬间的愣神，甚至有些心疼。
“无所谓。”李安撇过头，不看她，手指绞着衣裙，淡淡道，“迦娜是圣女又如何，不还是香消玉殒。死的比你早。”
应婉儿愣神了须臾，又笑了起来。
“你这句话，我爱听！”
李安也学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