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正在餐馆干活，栗园对她说：“念念，你别干活了。去文具店该买什么东西买什么东西吧。今天正好广场那里有傩戏。去看看去去晦气，好运就来了。”
季念念笑了笑，“姐，你还信这个吗？”
“嗨，什么信不信呢？就是图个吉利，去吧去吧。反正把你心里所想的，告知神佛一遍，你会梦想成真的。”
栗园在心里苦笑。
其实这些年，表面上嘻嘻哈哈，内心的痛苦，都是自己在神佛面前，一遍一遍的自渡，让心里面有一个皈依的地方吧。
心态静好了，一切自然就顺了。这世界唯有自度才能安然。
季念念换上了钟翰林给她买的白色的长裙，穿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头发高高的盘起。
栗园看见了，
“小丫头成天鹅了。去吧，好好的和这里道个别。”
“好的，姐，我走了。”
季念念说完上了公交车。
这是一个民间活动，其实根本就不是傩戏，是一帮搞美术学校的学生，受邀为一个大型的广场，做的宣传活动而已。
他们只是借鉴了傩戏里面的故事和道具，加上了自己的元素色彩，做一场别出心裁的大型戏曲。
没有人去较真，也没有人指责，在这个多元化盛行的今天，没有什么对错。
钟翰林最喜欢拍街角的人间百态，这种展现在大众视野里的民间戏曲，对他来说是一个良机。
江筠从朋友那里听说，新开的商场，有个大型的传统活动，很多元素是从民间傩戏借鉴来的，很想邀请钟翰林和她一游，她害怕她的说词打动不了钟翰林。
故而撒了个谎。
钟翰林相信了，各式各样的服装道具，也的确吸引了他。
江筠趁此卖弄自己的学识，面对着走过来的各种人物，对钟翰林一一解说。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你来我往。
季念念买好了学习用品，站在街角。
一眼看见钟翰林拿着相机，在不停的选角度拍照。而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姑娘，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妹妹江筠。
季念念内心很是疑惑，认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一看，的确是他们。
本来还想游玩一下的季念念，立刻收回目光，狼狈的钻入人海。
钟翰林曾经告诉过她，他是陪他父亲回老家探亲的。
探亲，探什么亲？怎么又会认识江筠，季念念百思不得其解。
季家
钟翰林毕恭毕敬的把存折递给淑娟。
淑娟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脸立刻沉了下来。
“你拿这点钱打发要饭呢？”
钟翰林连忙向淑娟鞠了一躬，“对不起，阿姨，我们现在实在拿不出那么多，但是你放心，剩下的钱我会在每个月发工资的第二天就往卡里打，除去我个人必要的开支，剩下的都给你。”
“每个月还，这么多钱，你要还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阿姨，”钟翰林再次鞠躬道歉。“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赚钱尽快还上。”
淑娟本来是想问季亦君要钱的，是因为季亦君在她面前高谈阔论的说词，让淑娟觉得他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还颇有成就。
没想到，一来真格的时候，他竟然现了原形。
不过聪明如淑娟也能猜想得到，他不是没钱，他也不是不想还钱，他只是没有当家做主的权利。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儿子身上，这让淑娟对他仅存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
但她看到钟翰林如此彬彬有礼，也不好过于苛刻。
“可以按月还，但是我该怎么相信你们呢？”
“我写欠条给你。”
“好，现在就写，必须你们爷俩签字画押才行。”
只要能分期付款，怎么着都行，钟翰林不假思索的说：“可以。”
“妈妈，”季清陪看不下去了，“你不要这样行吗？爸爸也有难处，他也不是故意的，那是历史问题，你别一个劲的怪在爸爸身上好不好？”
“闭嘴，我给他退路了，你要在为他说情，我就让他一次还清。”
淑娟从来没有对儿子发这么大的火，因为老公一去不回，她一直觉得亏欠他，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宠着儿子，事事都顺着儿子的心情。但这一次为了孙女，也顾不得母子情份了。这也是从念念离家之后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所以为了念念，钱一分都不能少。
此时的季清陪，哪里想到母亲会想的这么多，他还一直以为，妈妈是为了给自己这么多年讨一个公道，只好摇了一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开心的应该是江开华，她心里想的是那二十万，等这父子俩离开后，就是自己的了。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淑娟却开口，对儿子说：“现在打电话给念念，你就说我病了，让她立刻回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向她交代。”
然后转身对季亦君父子说：“你们赶紧写欠条，签字画押按手印，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少。等一会儿，当着我的面交给我指定的人。我劝你们中间别耍滑头。”
淑娟说了半天见儿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对儿子说：“你不打是吧？那我来打。”
说完就走到电话旁边，拿起电话正准备拨号码时，被季清培一手按住，“妈，你要干什么？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滚，我打电话给我孙女，我怎么就不消停了？你不认女儿，还不允许我认孙女，你现在最好给我闭嘴。”
说完，干脆把电话挂了，直接对江南说：“你现在去把念念给我带过来。”
江南一听说念念，立刻飞奔出去。
“妈，”季清培有些不解，“你到底要干嘛？就算你想见念念，非要今天吗？”
淑娟笑了，脸上露出的笑容，是一种要见到自己最亲的人，露出的最舒心的笑容，也是一种以自己之力让最亲的人对未来有所依托的释然的微笑。
就是这种最舒心的微笑，却让季清培和江开华感到不寒而栗。
但因为有客人在，只好忍着。
淑娟对他们说：“有些事必须马上办，而且必须得当着众人的面，明明白白的办，不然的话，我怕我熬不到明天，所以从现在开始，在念念没有到来之前，我保持沉默。”
说完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悠闲地看起了电视剧。
“妈，你说这句什么意思？为了你，我好心好意的叫爸来认亲，到最后你拿我当家贼防呢？好，你的事，我从此不过问，省的惹一身骚。”
江开华气的如火烧身，转身进了卧室。
钟翰林听到念念的名字，顿时心中慌乱如麻，脑海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闪过，立刻问季清培，
“念念是谁？”
季清培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江筠却一脸的怒气，
“一个偷项链的家贼，也值得在这里被提起，老祖宗的脸都被丢尽了，还没见哪个女孩子初中没毕业就被学校开除的？”
江筠的一席话让钟翰林如坠深渊，整个人瘫坐在了淑娟的身边。
“你怎么了？”
十几岁的女孩子在感情方面尤为敏感，她看见钟翰林一反常规的表现，第六感觉告诉她，钟翰林和季念念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忽然想起前些天她看钟翰林照相机里的照片，难怪有好多张图片似从相识，难道钟翰林拍照拍到念念的小餐馆了？
一连串的疑问，让江筠不再是个怯生生的小女生，目光凶狠的盯着钟翰林，
“你认识季念念对不对？你们还很熟悉对不对？”
钟翰林的脑海里，都是季念念，根本没有在意身边还有个江筠，她说的话，他压根都没有听进去。
季亦君按耐不住了，激动的站起来问季清培，
“你妈说的念念是谁呀？”
季清培知道是瞒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说：“她也是你孙女，其实她是………。”
季清培想说，那是我妈领养的，但因妈妈在旁边，不敢说了。
“我竟然还有一个孙女，真的奇怪了啊！我来家这么长时间，怎么没看她回来过一次啊？也没听你们提起过，那她现在在哪？又在干什么？”
季清培一时无言以对，脸涨得像猪肝一样红。
几分钟的沉默，让钟翰林的情绪，有了缓释的空间，对父亲说：“爸爸，你别问他了。”
钟翰林站起来，走到季清培的面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在读大学，你让你的女儿辍学挣钱，供她哥哥上大学，你让他们兄妹俩无家可归对不对。”
季清培很是惊讶。“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还知道什么？”
钟翰林一脸的生无可恋，“这世界真的很讽刺，有的人玩狸猫换太子，有的人张冠李戴。我希望我遇到的是一场误会。”
“你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文人，有事儿说事儿，别给我玩文字的游戏，我听不懂。”
“那季念念是谁？那季风又是谁？这你还听得懂了？”
季清培听他这么一说，只好解释到：“你不了解情况……。”
钟翰林再也不想听他说话，打断他，
“我不了解情况，但我眼睛看到的是事实，你住着大房子吹着空调，你去养别人的儿子女儿。你知道你的女儿在外面受多少苦吗？这么大热的天，为了多挣一分钱去捡废品，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为了给她哥挣生活费。不管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你倒好，反过来说我不了解情况，是你自己没用吧？你把别人的女儿养的很好，穿着名牌学着钢琴，但我怎么没有看她优雅到哪儿去？倒像是一个披着羊皮的小狼崽。”
季清培没有想到钟翰林对他们家的情况了如指掌，顿时面如土色，“有些事你不能只看表面。”
“那我看哪？”
钟翰林一激动，上去就拽着季清培的衣领，冷笑着说：“看你的表里更恶心，我都忍不住的想揍你。”
季亦君看两个儿子如此反常的举动，又气又急，跺着脚大喊：“你们到底干什么呀？说的话云里来雾里去的，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
江筠本着先下手为强的态度。
“爷爷，你不知道，念念是我姐姐，她在家里品行不正，不尊老爱幼，偷妈妈的项链还偷懒，是她自己没脸待在这个家里的，是她自己要搬出家的。”又冲钟翰林大声说，“你不了解情况？凭什么怪我爸，她现在吃苦是她自找的。”
“闭嘴，”钟翰林手指着江筠，“你没有资格说她，她什么样？我比你清楚，你污蔑她人，我已经忍了，如果你在肆无忌惮的放肆的话，我不会顾及情面，我劝你慎言。”
钟翰林的目光如一道闪电犀利，让江筠立刻闭了嘴。
从小到大被母亲惯坏了，又被继父宠了这么多年，面对自己的心上人为了自己最不喜欢的人而指责自己，内心的情绪因愤怒哭着跑回卧室了。
季亦君见钟翰林如此对待江筠，心疼孙女，便对儿子吼道：“你说话客气点。”
“我没有揍她，已经是最大的容忍度了，老爷子，你分清楚状况好不好？去问你儿子，他到底干了什么？”
淑娟坐在沙发上，只管看她的电视，对身边已乱成一锅粥的人和事，不闻不问。在她的心里，只要念念一个人好了，全世界都好了。
所以当季亦君低三下气的问淑绢，“你能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淑娟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电视剧，乐呵呵地笑着，根本都不看他一眼。
钟翰林无奈的看着淑娟，这才知道她要这么多钱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从心底里佩服这个老太太，但现在只能在心中侥幸的祈祷，他们口中的念念，不是他心中的念念。同时他又在心中嘲笑自己无知愚蠢，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和念念符合，怎么可能不是一个念念？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在这个地方见面，他不敢想像，念念知道了一切事情真相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她受的苦太多了，已经不能再经受任何打击了，可现实又给了她一拳，他该如何面对？她又该如何面对。
钟翰林的心中有如大山一样压着，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气若游丝，目光呆滞，再次瘫坐在沙发上。
淑君表面上乐呵呵的看着电视剧，但余光还是在观察所到之处的动静，她看到钟翰林的状态，心中似乎有所觉察，但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