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肤色黄黄的矮小东南亚人，后边还有几个西装革履的打手。李子一怔，看场面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却听东南亚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莫非我打扰到熊先生的雅兴？”
光头不再纠结于李子，整整衣领伸手去握他手:“正闹着玩呢。波(尊称)奈温，来的好，欢迎你来到南甯！请进。”
李子认出来这个东南亚人不正是在缅北拍卖会上见过的重金购买幽浮的买家？她急忙低头希望对方认不出自己，自己那晚化了妆穿礼服，样子相差很大。
奈温堆满笑容，赶忙客气的低头，将光头的手放在自己额上行一个礼:“熊森先生……在我们那应该称您‘乌’(尊称)熊。请。”
熊森微笑，冲着李子使个眼色，然后对手下说:“你们在外边候着。”
他竟然就真的把沙发上杀气腾腾李子当成透明，开酒招呼客人。李子一袭修身的衬衣牛仔裤曲线妙曼，东南亚人奈温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妥，毕竟权贵身边有美女伺候在他那里再正常不过。
熊森给客人递一杯红酒，又不由分说给李子递一杯，她尚未决定是否发难，光头已经与奈温碰一下杯:“祝达棒健康长寿。”
奈温本来是坐着，听到这话赶紧站起来跟着说:“祝达棒健康长寿！”然后饮尽杯中酒才坐下。
熊森:“波奈温，现在佤邦一切安好吧？我听说克钦和政府有点小动作。”
李子:佤邦？是说缅甸吗？这个家伙……竟然没把我当威胁，太看扁人了。
奈温回答:“他们是一直都不安分，小打小闹没断过，但现在是休战期，各族的园区生意都做的很好，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找麻烦。”
熊森点头说:“对，你们的新业务名气很大，但未免有点太大了，我说句不该说的，我担心这些园区也做不长久，有风声说中国上边很重视。”
奈温:“熊先生高见，达棒有时也说，电诈和十年前的赌场一样，风光得一时，做不得一世。现在已经在筹划别的产业了。”
熊森赞道:“达棒果然是人中龙凤，早就有这等见地！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新产业？能让我也沾沾光。”
“熊先生原谅，达棒说了没做成的事不要到处宣扬。”奈温岔开话头，“这次来我给熊先生带了礼物。”他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里边是一块巨大的洁白无瑕的玉珏。“我们缅甸没有好礼，只是盛产玉石，微薄礼物还请笑纳。”
熊森好像对玉石不感兴趣，淡淡地瞟一眼就合起来收下了。又说:“玉珏在中国古代有‘决断’之意，莫非波奈温另有深意？还请明言。”
奈温说:“不敢不敢，这只是小礼。主人要我传达意思，每月在桂的服务费还会再加两成。”
面对示好，熊森不动声色:“你家主人很是大方，价钱我一直都满意的。只是作为生意伙伴长久未谋一面，这生意我做的很不踏实。我是一直想结交你家主人，可惜没个门路，如果波奈温能够引见，那是天大的荣幸。”
奈温面露难色:“这件事……还请熊先生再等等我家主人的意思。”
熊森叹口气，没有说话，沉默就是最好的施压，奈温被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压得不知所措。
李子此时心想自己听到许多，多半不能生离此地。焦急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唯一的出口，实在不行，能不能破窗而出？她偷偷移步后退到窗边，看看外边有没有能够攀爬的可能。
尴尬的气氛持续得足够久。
终于熊森又开口了:“波奈温，谢谢你的礼物，可惜本来答应好今天给你的货物，手下人没办好，我也是很遗憾，你的礼物我不好意思收。”
奈温面上表情有些复杂，搞不明白熊森的意思，但觉得他肯定是不高兴。“不没关系，您太客气了，总是麻烦您，我再多等几天也是应该的。”
熊森拍拍手，门外进来一个窈窕女公关，热情的商用笑容洋溢在脸上。熊森说:“好生招待奈温先生，可别让我听到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
女公关笑颜如花:“熊总说笑了，过了今晚奈温先生肯定都不愿意离开南甯了。”她热情的牵着客人的胳膊，既热情尺度又刚好。东南亚人也不由得露出猥琐之色，硬是留下玉珏，说几句客套话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李子和熊森两人。
李子手里握一个装饰烛台，随时准备敲窗拼命。后者却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木头铃铛，对着李子比划一下，铃铛寂然无声。他哼的一笑。
“……”李子:“你这是几个意思？”
熊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指在桌子上敲击。
李子:“喂。你不说话我可要动手了，我不是你的女公关！”
“别急着跳窗，这里二十多层呢，不死就见鬼了。”熊森说:“……我有一个提议。”
“我不想听。”李子瞟一眼窗外，觉得跳窗不现实打也是徒劳，心里很窝火。
熊森淡淡一笑:“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这没关系。你既然当过兵，又出现在这里，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多半是白道的人吧？”
“哼！”李子:“谁知道呢？”
熊森:“两广、幅建、奥门、香港的黑白两道我都熟，一般的白道不像你这样……他们都……‘很听话’，顶层不下命令他们连屁股也懒得动一下，很无趣。而现在我正好需要一个第三方门路，查清楚奈温究竟在为什么人服务，他们要绑这么多人做什么？”
李子判断出这人性格狂妄自大，刚愎自用。从心理博弈的角度如果这时妥协，他反而会失去兴趣。于是冷笑道:“别开玩笑了，我是不会和罪犯合作的，等我从这里出去一定会调查你的。”
熊森轻蔑地说:“想杀我的人都排队到了国外，调查我算什么事？小家子气。”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把自己的背露给李子:“我不喜欢低人一等的感觉，现在那些人就给了我这种感觉，派一个小丑来连哄带吓，哼，黄皮猴子！当我是谁？”
李子暗讽:真是个张扬的家伙。
熊森又言:“但首先我得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你不是也一样吗？你们的介入在我预料之中，我们有相同的诉求。我还能给你提供一般组织都没有的线索。”
李子:“你太猖狂了，连我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提出这种合作。”
熊森不屑的看她一眼:“很难吗？不出半天，你家里狗叫什么名字我都能知道。”
“吹牛。”李子冷笑，但又隐约觉得他所言非虚，过了一会，问:“你……你真的打算放我走？”
“对，铃铛没响，看来是狗爷抓错人了。我留着你没有用，杀不杀你意义都不大，还不如放你走。”熊森侧目望她:“不过……这些都不算原因。硬要说的话，次要原因是我觉得你这人很有趣，这年头有趣的人不多了。”
李子:“切……”
熊森又笑说:“主要原因是因为我很闲。”
“……”
李子从大楼下来，兀自背后一身冷汗，期间多少次担心背后冷枪，恨恨地道:“可恨，真给他装到了，简直把我当成了没有威胁的苍蝇！这个仇我记下，连那个护士的仇迟早收拾你。”
他有一句话说的对——低人一等的感觉，确实很不好受。
与此同时在大楼上，一个穿着少数民族土服的瘦子恭敬的问:“先生，真的不需要处理掉吗？”
熊森把玩着缅甸人送的玉珏，口中叨念着:“玉珏、欲决。老韦啊，人生短短几十年，总是滴水不漏又有什么意思呢？就容我玩耍这一回吧。最近实在太无趣了。”
……
因为南甯调查小组在两天之内的极大进展，农拥军局长指示小组扩大侦查，临时办公地点设在南甯市公安局大楼内。
“熊森，本名熊智武，桂西玉林人，39岁未婚。风险投资商人，桂西桂东商会挂名主席，在全桂多个城市有商业置业。没有案底，征信记录洁白无暇。暂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他参与了违法犯罪。李子昨天被绑到的地方是他名下的三齐大厦，看来他对自己的实力毫不掩饰啊。我们要不要搜查那里呢？”恨天高把对接本地情报网整理的资料进行着汇报。
冼小萍感叹道:“为什么我们国内的黑恶势力头目总是以企业家、商会主席……包工头、修车老板等形式出现呢。”
络腮胡子:“少见多怪了吧，美剧《黄石》看过吗？以牛仔族长、酋长、市长的形式出现的都有。企业家那算是基本操作了。”
“呵呵。”李子笑道:“毕竟都是赚到钱的人才有资格组织黑恶势力呀。要是那种在垃圾场开party，欺行霸市收保护费的街溜子，那多low呀。”
冼小萍又关心的说:“李子，你能机智的从熊森的魔窟里逃出来，实在太不容易了。我一定会找到熊森绑架你的证据的。我保证！”
贺强也很不好意思的说:“昨天没注意看手机，害你遇到危险，我……真是……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气的。”
李子微微一笑，不想打击她们的信心，但是自己不抱什么期望。说:“虽然我也挺来气，但还是把那人放一放吧，我们应该专注于红杏树的案子。”
“对头。”络腮胡子首肯:“现在米丽已经加强警力保护，侦查熊森与其背后的绑架犯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先交给本地刑侦。我们还是要专注于首要任务。昨天在学校的调查有了重大突破，米丽的一个室友提供情报说最近大学校园网里流传一则怪谈，说是通过复杂的仪式就可以进入到梦境的世界，并在那里可以向‘红杏子’许一个愿，必定能够实现。说米丽就是玩了这个游戏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红杏子’？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是人名还是物名呢。”贺强问。
但是没人能回答他，调查走到这一步依旧是摸石头过河。见没人接茬，贺强又说:“进入梦境世界还能实现一个愿望，这么刺激诱人的活动肯定会有年轻人瞎尝试的，千万别扩大了，像上次电话杀人鬼的那件案子，真是折腾死了。”
冼小萍:“嗯，米丽那边要是能问询就好了，她真的去过了吗？梦境……？”
李子来劲地说:“八九不离十，都大学生了还做这样荒诞的事。”
络腮胡子说:“人一冲动了什么傻事都能做出来。我见过有个男人为了证明自己爱一个女孩子，当着她的面把头伸到了将要进站的公共汽车轮胎底下。”
“啊！”冼小萍轻吒:“活下来了吗？”
络腮胡子遗憾的说:“怎么能活？轮胎一压，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爆开了，成了那女孩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噩梦。”
李子感叹:“太傻了……就算证明了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了一切都没了，太傻了。”
恨天高说:“爱情嘛，东家不打打西家，树立正确的爱情观多重要。”
冼小萍泫然欲涕:“那是你条件好选择多，我想那个男孩可不像你条件好，他也许真是已经付出了一切。而且一个人决定结束一生，肯定不是某个方面不顺心。事事都难才会轻生的。”
络腮胡子:“好了好了！这怎么越扯越远了？”
李子噗呲一声:“还不是你开的头，说真的胡子哥，我觉得你当行动队长，总是欠缺一些什么领导气质。”
络腮胡子鼓着眼睛:“你也半斤八两了，就是爱揭人短！不懂人情世故。”
李子笑着岔开话题:“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查出进入梦境的仪式流程呢？”
络腮胡子说:“大部分学生都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大都一笑了之，但在校园网络论坛里有一群不怕死的相约今晚就要集会传授流程。”
李子:“那就好办了，我们也去探个究竟。”
恨天高:“我们要不要提前把这些发帖参加的人找到？”
络腮胡子:“没有必要，时间也很赶，不发帖的人未必不去。”
贺强:“只需要在指定的地方蹲守就行了。”
“嗯。”络腮胡子:“聚会地点在桂西大学东校园图书馆后面，晚间九点。”
李子:“没想到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参加大学生活动，好怀念呀。”
恨天高笑说:“你也没多大。”
开完早会，调查小组成员各自做准备。李子在当地装备科申请了一把64式，有武器傍身果然才有安全感。经过昨夜与熊森的交手，李子发觉身为女性力量还是太弱，遇到一般人可以依靠武术制服，但遇到高手和天生的强者，就明显力不从心。于是又问装备科的老头:“师傅，有没有什么揍人的装备。死不了、不出血，但是很痛，很晕，让人求饶的那种。”
老头疑惑的说:“你这小姑娘，我怎么听着是想要刑讯逼供啊？”
李子哈哈一笑:“不是的，侦查需要。斗争复杂，有时需要震慑，你懂的。”
老头管装备多年，心中也有把火，这时被李子点着了，他如数家珍地说:“一般逮捕的时候如果不能用真枪实弹，就会用橡胶弹、泰瑟枪、电击器，不过这些武器变数很大，有人挨了没事还能反击，有人挨了又口吐白沫，停止作用很不理想，更达不到震慑的作用。要说警棍体积太大，甩棍看着又不够可怕……嗯，来，这个应该可以。”
老头拿出一个珍藏的手指虎，用口气吹了吹擦了擦，说:“这个跟我很多年了，配重特别好，你用这个揍谁一下，保管认怂。”
李子接过说:“这个给我真的可以吗？”
老头说:“我喜欢你的冲劲，它跟着我坐办公室也是烦闷，还是让它在用得着的人手里大显神威吧。”
李子道谢，戴上它试了一拳，竟把墙壁打出坑来，高兴得想着拿谁试试。
中午的时候她走出公安局大门，正想去买点吃的。一个十多岁的小孩跑过来说:“李子姐姐，我捡到了你的手机了。”
李子微微吃惊，一瞧确实是自己昨天丢失的手机，一把接过来环顾四周街道，只见大道上车来车往，什么可疑的人也找不出。遂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孩说:“是一个叔叔告诉我的。姐姐你还没有说谢谢呢！”
李子:“呃……谢谢？”
小孩子露出天真的笑容:“不客气！如果没别的事我走啦。再见。”
李子打开手机一看，飞信上多了一条好友申请——“熊森”。她喃喃道:“你可真是明目张胆。”她手指悬停在“拒绝”上停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