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配府】
这里是城防最高指挥官——审配的府邸，作为一个官员的家，这院子实在是有些大了。
已经出现了两起将领叛变的事件，审配变得十分小心，院子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异常严密。
府里有一个值房，原来是下级官员的办公场所，现在成了军官们临时休息的地方。
一个年轻的军官坐了下来，旁边一名婢女走过来，将一碗粥放到他的手中。
年轻军官看着那婢女，含笑向她点了一下头。
婢女也向这军官含蓄的一笑。
旁边有人大声说道：“小瑶，你这就不对了，审荣来的最晚，为什么他的粥比我还快？”
“来了来了，刚才没有看见你。”名叫小瑶的婢女赶紧跑了过去。
屋里的人都哄笑起来。
【邺城】
曹军毁去土山和地道，围着邺城挖掘壕沟，长达四十里。
审配在城上看见，放声大笑，“曹操也不过如此，壕沟挖的这么浅，怎么可能困死我们？”
趁着袁军疏忽、没有出兵进行干扰破坏，曹军甩开膀子大干快上，一夜之间，就把浅沟挖成宽两丈，深两丈的深沟，然后引漳河之水灌城。
这一下，城中大量房屋被淹，邺城也被彻底围死。
【留香居】
吴明当初给酒坊选址的时候，就考虑过地势的问题。
决水灌城这一招，曹操之前在下邳用过。
所以吴明特意选了地势高的地方，以防家里被淹，现在看来，实在是明智。
有些失去房屋的百姓，聚在院子外面，又没有吃的，很是可怜。
吕娟看不过去，让郭襄和夏侯霸熬了粥，分给他们吃。
第二天，来的百姓更多了。
吴明看到，这样说道：“从明天开始，施粥用的粮减少一半，之后每天依次递减，五天之后，就停止施粥。”
“为什么？”吕娟不解，“家里的粮还有很多，我们也吃不完。”
吴明问道：“今天来三十人，明天可能就是三百人，等到有三千人排队的时候，家里的粮还够不够？”
郭襄和夏侯霸都没有说话。
吕娟皱了皱眉，“那也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
吴明又问道：“如果有十个人，每天都会饿死一个，你有十张饼，是第一天就给每人发一张饼，还是把饼留给最后活下来的人吃？”
吕娟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郭襄抿了抿嘴，轻声说道：“留给活下来的人……只有这样，十天之后才会有人活着。”
吕娟无奈的摇了摇头。
之后的五天，院子外面排队的百姓越来越多，粥却越来越稀，最后一天，院门紧闭，外面挂了个牌子：无粥。
百姓中有人骂骂咧咧，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徘徊一阵，只能纷纷散去。
【邺城】
围城战仍在继续。
因为雨量减少，漳河水位下降，城中的大水也退了一些，只有地势低矮的地方还积着水。
城里不断有人饿死，粮价飞涨。
【迎春楼】
迎春楼死气沉沉。
大家都没有饭吃的时候，也就没有人娱乐了，何况这里已经提供不了任何服务。
现在不仅没有饭菜，连酒都没有了。
杏儿瘦了很多，头上除了发簪，也没有别的首饰，妆容已不像之前那样精致。
“姐姐的首饰呢？”吴明问道。
“都拿去换吃的了。”杏儿苦笑道，“我现在是不是变丑了？”
吴明心疼的抱了抱杏儿，“姐姐就算没有首饰，也一样好看。”
“我现在有点恨你。”杏儿推开了吴明，“你若是不来邺城，我们也不会这么惨。”
吴明无言以对，一股负罪感涌上心头。
“玩笑罢了。”杏儿笑了笑，“就算你不来，曹操也是会来的。”
吴明说道：“如果曹操能快一些攻下邺城，这场灾难就能早一点结束。”
“对我们来说，曹操早一点进来，未必是好事。”杏儿苦笑了一下，“你觉得，一旦邺城被攻破，曹操的那些官兵会怎样对待这楼里的女人？”
吴明心里咯噔一下。
“到时候，多半是生不如死，或者也是被折磨至死。”杏儿的语气变得沉重，“我宁愿在这楼里饿死了，也不想落在那些兵手上。”
吴明沉默良久。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一阵骚动，还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楼里的人们都聚到门口。
一个少女趴在地上，不停的哭泣，“我只是太饿了，想出去找点吃的……”
一队官兵围在旁边，其中一人举起刀柄，用力打在少女身上。
吴明认出这少女就是小琴，正想上前，杏儿急忙拉住他的手，神色悲伤的摇了摇头。
出手打人的那名士兵向一个将官问道：“要打死吗？”
那将官说道：“打死在这里太浪费了，带去军营。”
门口的女人们一阵骚动。
有人用颤抖的声音叫道：“你们前两天就带走一个了！”
两名士兵上前去拉小琴。
“不要！”小琴发出凄惨的声音，“你们就在这里打死我吧，我不要去军营，我不要做军粮！”
杏儿抓着吴明的手忽然一紧。
吴明也是脸色一变，小琴的这一句，像一把重锤打在他的心头。
女人之中，有人怒目而视，有人咬牙切齿，有人失声哭泣，却没有人敢走下台阶。
吴明拿开杏儿的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放开她。”
那将官抽出刀来，向吴明叫道：“你是什么人，嫌命长吗？”
吴明冷冷的说道：“你们不是缺粮么？迎春楼的主子是谁，我要见他。”
【审配府】
吴明在这里见到了审配——现在整个邺城的实际掌权者。
袁尚不在，审配可以决定一切。
吴明抑制不住的想：如果能杀了这个审配，曹操就能早点进城……
他看了看四周的护卫，放弃了这个念头。此时就算能杀了审配，他也出不了府门。
一个年轻的军官上前搜吴明的身，确认安全之后，向他说道：“你就站在这里说话。”
吴明皱了皱眉，“站这么远？”
“非常时期，不得不防。”坐在上方的审配笑了笑，“我知道你，很有钱，是个酒商……听说你要用粮换女人？”
“是的。”吴明答道，“迎春楼里的女人，现在对大人来说毫无用处。”
“等击退了曹贼，她们还可以赚钱。”审配说道。
“大人现在缺的是粮。”吴明的语气中透出不敬，“如果曹军一直不退，城墙上那些饿肚子的兵还能坚持多久？如果邺城都没了，大人还能不能从这些女人身上赚到钱？”
审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些贱籍女子，如同牲畜，也是军粮。”
吴明强压怒气，往前走了一步，“让兵吃人，和让兵吃粮，怎么能一样？那些普通士兵发现自己吃的是人肉时，心里会作何感想？如果我是大人手下的兵，大人让我吃人，而曹操那边能吃到粮，我一定会去投降曹操。”
这番话说的极为刺耳，却又难以反驳。
如果有粮吃，谁愿意吃人？拿人肉当军粮，毕竟会对士气产生巨大的影响。
审配面有怒色，却没有发作。
旁边那名军官看了吴明一眼。
审配沉思片刻，开口说道：“十石粮换一个人，你要换几个？”
这个时代，一石大约是后世的30公斤，十石就是300公斤。300公斤粮食换一个人，这在后世难以想象。
不过，审配的算法，不是这样。一石粮可以供三十个兵吃一天，而一个瘦弱的女人，还不如一石粮。十石粮换一个，已经很赚了。更何况，在这个非常时期，几乎已经买不到粮食。
“全部，迎春楼里那二十多个女人，我全都要。”吴明说道。
审配疑惑的问道：“你有这么多粮？”
吴明点了点头，“我是酒商，酿酒自然要存粮。”
审配看向旁边的军官，“审荣，你跟他去取粮。”
【留香居】
审荣带着一队兵，还有一队马车，运着迎春楼的二十多个女人来到留香居。
院门大开，士兵一边抬出粮食，一边将女人放进院子。
这些女子大多是青春妙龄，容貌甚佳，一个个背着包袱提着铺盖。她们望着那些运出去的粮食，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夏侯霸都看呆了。
审荣从粮仓里走了出来，向吴明说道：“这一下，你也没剩多少粮了，要养活这么多人，恐怕不容易。”
“就算我自己饿死，也不能让她们变成了军粮。”吴明说道。
审荣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你们都能活下来。”
吴明看着审荣说道：“也希望你不要变成吃人的兵。”
审荣笑了笑，拍了一下吴明的肩膀，带队走了。
夏侯霸赶紧将院门关上。
吕娟和郭襄见官兵离去，这才匆匆从屋里走出来。
满院子都是女人，还有一地的包裹铺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吕娟向吴明问道。
吴明苦笑一下，“夫人，先做饭，我慢慢跟你说。”
人群中的杏儿走了过来，向吴明跪了下去，“谢公子大恩。”
随即，院子里二十几个女人纷纷跪在了地上。
“谢公子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