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放弃了逗狗狗的念头，轻舟随手隔着帽子揉了把他的脑袋，起身道：“地方不远的话，去看看也不耽误事。”
话音落下，对上云林含笑的眼眸，轻舟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刚才都干了些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收了回来，偏头假装看路：“往哪边走？”
作为不太称职的演员，云林的可怜劲儿在目的达到后就瞬间回收，甚至还低笑了两声，毫不掩饰地让轻舟感受到了他现在的情绪。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神色淡定的轻舟，瞥见她微微泛红的耳垂，嘴角上扬的弧度悄悄变大了一点点。
他的队长大人总是故作冷静，但某些细节也总是会出卖她的演技。
云林伸出手，勾住了她的小手指，顿了几秒后确定没有被挣开的迹象，便得寸进尺地往上攀去，将她的整只手都纳入掌心，紧紧地包裹起来，不再给她逃跑的机会。
他已经猜到有些事情很快就能出结果了，而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个答案。
这次绝对不会再看着她离开了。
按照系统提供的时间线，他们所在的这座城市在不久前才沦陷，战乱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云林轻车熟路地带着轻舟走了小道，绕过满地的玻璃渣，进了一座商场的大门。
“这里原来是专卖高奢的，安保措施做得很严格，所以里面有些地方没怎么破坏。”云林给她解释着，举着手电照亮楼梯间，带着她一路往上。
再从昏暗的楼梯间里出来时，灿烂的日光洒下，毫不吝啬地将能量分给商场的空中花园。绿茵草地上点缀着白色的小花，最简单的布景在这个人心惶惶的世界里却成为了扎眼的存在，扑面而来的生机甚至很容易让人产生陷入梦境的错觉。
花园似乎被人精心呵护过，一架白色的秋千稳稳地立在草地上，非但没有一点掉漆的迹象，反而像是前不久还被新刷上了一层亮油。云林在角落半干的水池边找到一块抹布，用自己带的纯净水洗干净了，拿过来把秋千细致地擦了一遍，才让轻舟坐下。
“我还是预备生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被分配到这里进行实战训练，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我没有队友，也不被允许与原住民产生太多联系。我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丧尸已经开始攻城了，我不能干涉城市的命运，就在一旁看着它死去。”
玻璃房碎裂了一大块，风顺着缺口灌入，云林的声音在风的捉弄下显得有些飘忽：“有些人在遭遇危难的时候，害怕的同时也会产生侥幸心理，觉得说不定这次挺一挺就又过去了。这座城市的领导者在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已经抵御过很多次丧尸袭击，虽然也会付出代价，但每一次都赢了，这种成功的积累既给人带来希望，也很容易让人陷入经验主义。
“那一次死了很多人，我游离在城市的阴影里，偶尔会出手帮一把，让某个迷路的孩子能够安全回家。那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是觉得如果没有人出手，她必死无疑。可是在救下那个孩子之后，我就开始后悔了。”
他恰到好处地控制着秋千摆动的弧度，语气平静得仿佛不是在讲述自己的过去：“很多人都说，纠察员不能干涉小说人物的人生，哪怕是在极稳状态的世界里，高塔给出的规则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轻舟没有回头，只是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问了一句：“你是在后悔介入吗？”
“我后悔的不是这个。”
轻舟感觉秋千摆动的弧度似乎变得更大了些，云林的声音也因此变得忽近忽远：“我后悔的是，即便我救了那孩子一命，可也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希望，她还是死了，这让我觉得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多此一举。高塔信奉的是绝对的规则，它永远都不相信‘人定胜天’的合理性，而我即便相信，那时也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无力，就好像哪怕真的存在第二种解法，我也不一定真的能够触碰到，最后累积下来的只有一次次的失望而已。
“既然做不到，又何必去妄想？这才是我后悔的源头，因为发现了自己的无能。”
他完全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秋千快速地远离自己，然后又荡回来，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再度离开，犹如镜花水月不可触及。
轻舟察觉到了身后人的离开，突然有些不安，脚尖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将秋千强行逼停。她起身回望，却不见云林的影子。
“但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可能还是会救下那个孩子。”
云林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轻舟循声望去，愣愣地看着他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捧白色洋桔梗，直到被淡淡的花香扑了个满怀，才回过神来。
他垂眸看着轻舟，眼神认真而专注：“哪怕是必死的结局，但那个孩子至少可以再与家人见一面，能多吃一颗糖，或者可以多听一个故事，在既定的结局到来之前，如果我能够让她变得稍微那么幸福一点点，我想这就不算毫无价值。”
轻舟感觉自己脑袋嗡的一响，有些想不通的事情似乎都有了端倪，但她只是抱着那束洋桔梗，用低头轻嗅的方式错过了最好的质问时期。又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问。
“你说得有道理，但也有牵强的地方。”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轻舟抬起头，在撞上他灼热的目光时没有任何退意：“云林，我喜欢你。”
等待是世间最漫长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意志什么时候就被消磨干净了，轻舟不想让他等，也不舍得再让他等了。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知道的话，如果他还愿意的话，这一次就换她来迈出那一步好了。从前没有接过的白色洋桔梗，她选择接受，再奉还一颗真心，以半生为信，要把这个人完完整整地刻入自己的骨骼，谁也不许再逃跑。
“队长，我打好的腹稿都还没说完，你就又抢先了。”云林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从前在我开口前就拒绝，今天又在我开口前答应，这让我很没面子啊。”
轻舟被花香熏昏了头，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不都一样吗？”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你主动说喜欢我，我很高兴，高兴的不得了。”一股力量将轻舟拖拽着往前，花束被抽走，她撞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听见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过还是要再认真说一次，轻舟，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习惯什么事情都靠自己解决，但还是希望你可以多依赖我一点点，不要总是一声不吭地把所有苦都咽下去。”
似乎察觉到轻舟想要反驳，云林的声音弱了几分，委屈的语调驾轻就熟：“如果觉得不习惯的话，你就想想，你都那么厉害了，要是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完，那我这个做男朋友的岂不是很没用？就算是为了顾及我的面子，也给我点发挥的余地吧？好不好？”
轻舟很清楚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闷在他怀里小声道：“花都摔坏了。”
“你都有男朋友了，还看花干什么？”云林非但没有把花捡起来，反而还把它们往外踢了踢，“看我就可以了。”
乍一听到这种幼稚发言，轻舟没忍住笑了：“那还是你送我的，怎么连自己送的礼物也要较劲？你是小孩子吗？”
“对啊，我可爱吃醋了，姐姐可得让着我，最好是眼里只有我，那才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