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空乱流造成不少世界动荡，数据失衡，所以高塔人这段时间几乎都在加班。轻舟来到信息部的时候，正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工位上的信息员都在核对和传送资料，瞳孔里反射着屏幕的冰冷荧光，眼镜也遮不住他们的黑眼圈。紧急状态下几乎没有休息时间，除了堆积如山的工作，他们还要面对领导时不时的怒吼，如今终于进化成对怒气免疫的状态。
轻舟在堆得满地的纸质文件中小心穿行，终于来到了部长办公室。推门进去的同时，某个信息组长的怒吼传来，伴随着文件重重砸在桌上的声音，传达着连日里来的压力。
将声音关在门后，轻舟走到办公桌前：“吕奶奶。”
桌后坐着的老人两鬓斑白，头发梳得整齐，虽已年老，但并无佝偻之象，坐姿端庄优雅，骨子里名门世家的气质未曾有丝毫改变。见到轻舟，她推了推红色边框的眼镜，露出温和的笑容：“你这孩子可是好久都没来看过我了。”
“前段时间工作忙，是我疏忽了。”轻舟把手中的礼物找地方放下，“我以后会常来看您。”
吕部长很了解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工作时间就找了过来，是因为公事吧？”
轻舟点点头，没有丝毫隐瞒，将李月观的事情解释了一遍。高塔上下都在为时空乱流的成因忙得焦头烂额，她的话无疑提供了一个新的查找思路。
“你和她有矛盾，知情人可能会觉得你是在公报私仇，不好处理，所以这件事我来上报。”这该是轻舟来此的目的，但吕部长说完后并没有看见她眉间愁色淡去，便起身拉她到一旁休息的沙发上坐，“看来你还有别的心事。”
吕部长的手心很暖和，包裹着轻舟的手，让她稍微放松了些：“馀景他……开始质疑高塔的规则了……”
馀景作为实习生参与纠察任务的事情，吕部长所有耳闻：“这是每个纠察员都会经历的。你们在做预备生的时候就将纠察五大准则烂熟于心，但知道是一回事，真实体验到又是另一回事。就像有些小说里的人物随随便便就能将他人的性命握在手心，这是大家普遍习惯的情节，但如果真实发生在高塔中，没人能够接受。”
高塔的规则始终在不断进步，有时还会吸取小说世界里成熟的律法原则，到如今形成了比较合理完善的体系。高塔规则代表着理智，一切可能形成不良影响的行为都是被禁止的，比如偷盗，比如杀人。
“馀景是个聪明的孩子，给他一点时间，好好引导，他会明白的。”吕部长将轻舟搂在怀里，安抚性地轻拍她的背，如同曾经哄着臂弯中的孩子入睡一般，“你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不用太担心。再说了，还有奶奶在呢。”
令人信赖的长辈在身边，轻舟往日里淡然成熟的姿态终于松懈下来。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撒娇似的靠在吕部长肩上：“是啊，我还有您……”
两个小时之后，身在教室的李月观收到了来自指挥中心的调查通知。
“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作业稍后会发到各位的邮箱，请注意查收并按时完成。”她看起来很是淡定，交代完课业才跟着指挥中心的人离开。
这件事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正在收拾课本的高泽之被人用笔戳了戳后背：“兄弟，你说李老师是不是犯事了？那几个指挥中心的人看起来挺严肃的！”
“不知道。”高泽之对这件事没有太大兴趣，拎着包径直出了教室，留下身后的男同学独自疑惑：“他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怎么最近都走得这么快？”
预备生的补助并不多，为了省钱，高泽之没有叫车，等步行到达纠察部的公寓楼下时已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理了理头发，这才走出去，按响了门铃。
“谁啊？”来开门的却不是首妤浅，而是来蹭饭的霜影。看见门外站的是他后，霜影顿时撸起袖子：“你现在已经狂到直接上门骚扰了？看来上次南清打得还不够狠啊！”
高泽之并不怕她。自从被南清揍了之后，他认真研究了五队的实力情况，上年的年末考核排名显示，霜影的武力值低于南清，所以她应该打不过自己。
霜影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转身就喊南清过来帮忙：“姑奶奶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人间险恶！”
南清还没过来，倒是首妤浅听见动静，先从厨房里跑出来了：“霜影，别动手，他是客人！”
“……”霜影蠢蠢欲动的拳头顿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跑过来拦她的首妤浅，“姐姐，我们出任务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这个走向明显不对啊！”面对高泽之这种死缠烂打的骚扰狂，一棍子打出去都便宜他了！
“都是误会，误会。”首妤浅把霜影的拳头掰开，像是安抚炸毛的猫咪般轻拍了拍她的背，而后让高泽之进来。
霜影抱臂坐在餐桌旁，紧盯着高泽之：“我不理解，十分不理解。”夭夭姐明明说过不认识这个人，对方屡次骚扰她，她怎么还说是误会？难道她以前失忆过，然后现在又想起来自己认识高泽之？那他们队失忆的人会不会有点多了？
南清把剥好的虾放到她碗里：“认真吃饭。”对于霜影一直盯着别的男人看这件事，他表示十分介意。
霜影瞥了眼南清的脸色，仿佛察觉到什么，很识时务地选择先吃饭。装了半碗的虾仁，她先夹了一块怼到南清嘴边，然后才自己吃起来。
他们的动作太自然，都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默契。对面的高泽之看见后思考片刻，抬手去给首妤浅夹菜。
首妤浅有些诧异。碗里是他夹来的红烧肉，但她其实不怎么吃油腻的东西，今天大部分菜都是按照客人的口味准备。她想了想，对方毕竟是一片好意，最终还是没有拒绝，轻声说了句“谢谢”，夹起来咬了一口。
高泽之扒了口饭，余光注意着她。她吃东西总是细嚼慢咽，别在耳后的头发落下来一小缕，衬得她更像一只娇小的垂耳兔，乖巧安静得很。他注意到她似乎没那么喜欢吃肉，于是又给她夹了些胡萝卜。
首妤浅愣了愣，下意识说：“我自己来就好。”桌上夹菜用的都是公筷，而她也并无嫌弃的意思，只是向来习惯了照顾别人，突然有人给自己夹菜，她反而颇有些不自在。
高泽之“嗯”了一声，接下来果真没再给她夹菜。首妤浅松了口气，吃了口胡萝卜。她的导师没事就捣鼓种菜，还颇有心得，收获之后让她拿了些回家，比买的要清甜香脆得多，口感正合她意，她便又多夹了几筷。
首妤浅没注意到高泽之观察自己的余光，也就不知道他眼底淡淡的笑意。
果然是小兔子，喜欢胡萝卜。
霜影在桌子的掩护下轻踢了南清一脚，示意他看对面的情况。南清配合地看了一眼，也就是一眼，之后就继续吃饭了。霜影见他敷衍自己，撇了撇嘴，正好碗里有块肥肉，便毫不犹豫地丢到他碗里了。
南清沉默地盯了那块肥肉一会儿，还是挑了出来。他不吃肥肉。